指针指向十点。
姜梨坐在一边按压坐麻的双腿,说:“唐榆,时间不早了,洗漱一下休息吧。”
“姜梨,能借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唐榆停下笔,忐忑地看着姜梨。
姜梨把正在充电的手机电源拔下来输入密码,用得有些年头的屏幕有点卡,解开之后递过去,“给。”
唐榆拨了个电话出去,没有回避。
对面很快接通,姜梨不想窥探别人隐私,收拾东西回房间,之后进洗手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唐榆正弯腰拿起靠在茶几旁的书包。
姜梨很担心:“你要这个时候回家?”
“我妈妈要来接我。”唐榆手指绞紧衣服下摆,勉强对姜梨挤出一点笑意,“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现在送你下楼。”抓起外套和手电就把门打开。
楼道空间很窄,不够两个人并排走,姜梨在后面为唐榆照着灯。
唐榆忽然开口问:“放假了我还能来找你吗?”
姜梨打开一楼大门的铁栓,语气很温柔,说:“可以啊,不过放假了我可能不在家。”
唐榆看着姜梨月光下柔和的侧脸,疑惑地问:“你不在这里过年?”
把唐榆带到榕树下坐着,是刚刚和陈越吃饭时一样的位置。
“我在这里,你要找我的话……”姜梨停住,抬头看被云遮住一大半的月亮。
“就去新街32号的三津包子铺。”
唐榆点点头,“知道了。”
坐了没多久,一辆车缓缓驶入两人的视线,在距离榕树不远处熄了火,唐榆起身走到车边坐到后座,探出个头对姜梨说:“到时候去找你!”
目送轿车离开,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一点,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
风很大,刮响外面的树叶,床上的姜梨眉头紧锁,这一觉睡的并不好。
最后被开门声和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闷响彻底惊醒。
把被子拽上来盖住头,强行让自己重新闭眼,试图隔绝一切动静。
“阿轩,快进来。”
后面这一声女音不得不让姜梨从被窝里出来,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房间虽然空间不大,但有两面墙上都有窗户,床侧一面可以看到楼下那颗榕树,另一面在床尾,很小的一扇固定式玻璃窗,正好看得见整个客厅。
姜梨先去看侧边,一辆小型货车停在下面,车灯没关,照得前面通黄一片。
后面的车厢被打开,有人上上下下搬东西,因为天还没完全亮,顾及周围的人还在休息,动作很轻。
放下窗帘走到床尾,从掀开的缝里把楼下的人看得清楚。
搬东西的姜文涛,端茶送水的冯竹秀,沙发上坐着的少年人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
看到女人的一瞬间,姜梨的脸都白了一个度,慌忙放下窗帘坐回床上。
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巴掌大的合照,是林芝抱着刚满月的姜梨。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泛黄褪色。
楼下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姜梨手指颤抖的厉害,小心摩挲着照片上的人。
隔音效果差到极致,任何声音都靠震动传到房子里每个角落。“一起生活”“继母”“继兄”几个关键词更是不容拒绝地钻进耳朵里。
楼下还有两个很大的空房间,平时冯竹秀不在这,现在正有人搬行李进去,开窗通风,铺床睡觉,渐渐地所有声音都停了。
姜梨平躺在床中间,盯着天花板的灯发呆,眼睛已经发涩,想睡又睡不着。很多东西在脑子里闪现,这一晚过得实在漫长。
元旦才过去不久,新的一年刚开始,就迎来了继母和继兄,应该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姜梨想。
迷迷糊糊没睡多久,六点的闹钟把姜梨叫醒,眼睛根本睁不开,把手伸出被窝循着震动一通乱摸。
关闭闹钟,强迫自己起床洗漱,然后去早点铺帮忙。
时间还很早,天空泛起来的鱼肚白不是很通透。姜梨还没做好怎么与后妈相处的准备,只想躲一会是一会。
走到洗手间,打开灯的那一刻,被里面裸着上半身在洗手池里洗头的男生吓了一跳。
听到动静的闵轩直起腰,盯着误闯进来的人不说话,头上还有未冲洗干净的泡沫。
姜梨在男生充满敌意的眼神中退出客厅,站在沙发边,拍拍自己的脸:肯定是打开方式不对,要么就是没睡醒。
哗啦啦——哗啦啦——
听到水声的姜梨不得不相信刚刚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局促起来,光顾着想后妈怎么相处,忘了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哥哥。
闵轩把水开到最大,快速冲洗干净,没用吹风机,头发上的水一路沿着皮肤下滑。路过姜梨的时候跟路过空气没区别,哦不对,空气没必要满脸厌恶像看到垃圾。
姜梨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留下了很深的指甲印,抛开思绪进入洗手间。
拿出自己的牙具站在洗手台旁边洗漱,还能似有似无闻到一股残留的洗发水味,像柠檬,和手中薄荷味的牙膏混在一起,空气变得很凉。
今天温度比低许多,姜梨找出一条红色围巾戴上,比平时更早抵达早点铺。
时间还早,也并不影响铺子里人挤人,门口的长队排到马路边,姜梨从后面进去,佩戴工作装备。
“现在是上午时间六点半整。”早点铺的钟表很特别,每隔半小时会报时,冰冷僵硬的机械女音播报完又回归安静,早点铺每天的这个时间段是最忙不开的。
店里的餐桌坐满了人,讨论寒假作业的、八卦的声音和抱怨不想过年被问考试成绩的哭喊声混在一起。
“阿姨,我还要一份小笼包”,“阿姨,我还要一杯豆浆”,“阿姨,我还要打包两个茶叶蛋~”……
这位茶叶蛋同学尾音拖得很长,听着像撒娇的语气,看上去应该和老板娘很熟络。
叫喊声不停,老板娘在店里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应着大家,一边还不忘叮嘱:“小心烫啊”,“慢点吃。”
姜梨帮忙递餐,打包早点。
蓦地,一只手腕上戴红绳的手闯进视线,伸手接打好包的早点。
红绳中间穿了个小木鱼,姜梨记得陈越手上也有一条差不多的。
目光上移,黑色的飞行员夹克外套很干净,拉链敞开,戴着一张蓝绳门卡……
视线落到对方脸上的时候,姜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反应这么大干嘛?”陈越笑她。
姜梨回过神来过来,松开装着早点塑料袋,陈越把它提到自己手上。
后面还有很多排队买早餐的,陈越没有在窗口停留太久,走到门前一把遮阳伞下,有两张条形餐桌,都是差不多大的同龄人,看见有位置就坐过去,开始吃他的早餐。
吃了几口就没了兴致,豆腐脑太甜,豆浆太稀,小笼包太油,肠粉口感太厚重。
陈越没怪早点不合口味,大家都是这么吃,只怪自己太久没有正经吃过早饭,过于挑剔。
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忙碌的姜梨。
陈越忘记上次放假起这么早吃早饭是什么时候了,来这里单纯来碰运气。
打开手机,还停留在和唐榆的聊天界面,消息很少,一翻就翻到头,最近一条是对面发过来的新街32号。
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回到窗口又打包了几份鸡肉粥。
陈越看着盛完粥准备放调料的姜梨,连忙阻止道:“别帮我放调味剂。”
姜梨直接打包好放在柜台上,提醒他:“都没放,不过不太好吃。”
陈越无所谓地说:“没事,不是给人吃的。”
姜梨懵了:“啊?”
陈越没告诉她到底给谁吃,提起几份粥只说一句走了。
回到小区楼下,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陈越把盖子打开,放在一丛灌木旁边。
很快吸引来了很多只流浪猫,虽然说是流浪的,但每只都不瘦弱,毛发也好看,摸上去的手感很顺滑,和家养的没什么区别。
上手撸撸每只猫的头,看它们狼吞虎咽的,陈越失笑:“慢点吃啊,又没饿着过你们。”
之后拿出手机按下拍照键,咔嚓的一瞬间,所有猫都配合地看向镜头,陈越很满意这张照片,在通讯录里翻到一个网名叫枯木不逢春的好友点击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