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现代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仙界加强了对人间妖魔精怪的管束。

近年新出一条法规：禁止在公共场合做出不科学的行为，留下影像记录、造成大范围传播者从重从严处理。

为此吊销人间通行证，判个百八十年的大有妖在。

吕巳向来遵纪守法，就连城管用裤腰带栓脖儿这种羞辱性极强的手段牵他走，他都不反抗一下。

墨栀根本不寄希望于他会在执法单位使用妖力自行逃脱。

怕去迟了，驴就被城管安乐了。

墨栀租下一辆皮卡，叫上咸斐辰同去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赎驴。

交完罚款，在管理员的批评教育下，咸斐辰咸斐辰有节奏地‘嗯嗯’应和写保证书。

墨栀鼻梁卡着墨镜，昂起天鹅颈。任管理员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始终闭口不言一副高冷拽姐样。

“女士。”管理员：“你对我们处理结果不认可？”

墨栀好似听不见般无动于衷。

“不认可去上诉，驴今天不要领了。”管理员探身抢咸斐辰正在写的保证书。

“认可，我们认可。”咸斐辰护着保证书，央求墨栀：“墨总，你说句话。”

墨栀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 “认可。”

“认可。”咸斐辰向管理员赔笑，“她认可。”

“认可就好。”管理员抿了口茶，继续对二人批评教育。

这时一种类似于橡胶棍敲击地板的邦邦声，由轻到重，由缓到急，杂乱无章地响个不停。

管理员被搅乱了思绪，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墨栀身上。

墨栀好端端地坐着，一动未动。及地的羊绒长裙罩着她的下半身，静默时端庄的好似一尊瓷娃娃。

“奇怪，哪来的噪音？”管理员蹙眉向外走，“我出去看看，你们俩好好想想，在国际化大都市养毛驴，这对么？”

墨栀收起裙下尾巴，“小咸菜，写快点。他再回来念我，我就要现原形了。我在这儿现原形会被神仙关起来，我被关起来公司就会倒闭，公司倒闭你就会失业。”

“在写了墨总。”咸斐辰急出一头汗，“在写了。”

各种手续办完，从执法队牵驴出来已是傍晚。

日头将落，晚霞似火，水彩画一样绚丽。

大毛驴跳上皮卡后斗，咸斐辰用防水布盖住它。

墨栀拉开副驾驶车门，顿了顿，没有上去。而是从侧面翻进后车斗，钻入防水布。

一人一驴相望无言，毛驴打了个响鼻。

墨栀大力玩弄它的长耳，又捏了捏它弹性十足的嘴筒子。好久不见吕巳本体，照着驴腚连拍数掌。

驴：“……”

墨栀犯完贱，心满意足起身欲走。

皮卡突然零秒起步，窜了出去。

咸斐辰等不到老板，默认老板在后车斗陪经理。

墨栀在惯性的作用下飞向车尾。

吕巳及时恢复人形抱住她，往回滚了半圈。

墨栀趴在吕巳胸膛，眼冒绿光，龇出森白的尖牙，要去咬咸斐辰这个冒失鬼。

“你是一只善良的小猫。”吕巳将墨栀按在怀里，掰正她的头，柔声洗脑：“善良的小猫不会跟人类计较。”

“我不善良。”墨栀挣扎：“休想道德绑架我。”

吕巳不放她，改为引导式洗脑：“谁是世界上最最最善良勇敢的小猫？不畏艰难，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谁？”

“你。”

“阿巳。”墨栀撑开他的眼皮，一脸认真地寻问：“为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的功德簿。”吕巳比量了五厘米，“有——”稍作纠结，诚实地缩到一厘米，“有这么厚。”竖起拇指认可：“了不起。”

“这不出于我的本心。”墨栀推开吕巳，同他并排抱膝而坐，“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厚了。辛苦积攒，不够一次扣的。加一、加一……，歘地一下，扣十。”

“扣了十分功德，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两天。”

“罪名？”

“性骚扰。”

“昂？？？？？？”吕巳惊出驴叫，“你骚扰别人？不是别人骚扰你？”

墨栀没有理，但气很壮：“哦！”

玄通速运经理这一职位并不是吕巳的主职，吕巳有自己的商业版图，主要涉及地产、金融和医疗。

所以他平日里有些忙碌，经常加班，偶尔出差。

吕巳这次出差的第二天晚上，墨栀到酒吧玩儿，偶遇一位鼠仙。

非人与非人在人间相遇，起初也只是在人海中多看了几眼。

到了后半夜，墨栀喝得迷迷糊糊还有点儿饿。脑子一抽，跑过去闻了闻鼠仙，说了句‘你好香，真想一口吃掉你’。

鼠仙作为一位男仙，有他自己的理解。次日天一亮，到妖管局状告墨栀性骚扰。

“你这不应该叫骚扰。”吕巳轻咳一声，用严肃的表情掩饰泼天的笑意，“应该叫恐吓。”

墨栀握拳：“我申诉了。”

“好色与害命之间……嗯……”好难取舍的恶名，吕巳顿住。

“妖管局那帮人懂个屁，他们连最基本性/欲和食欲都分不清。”墨栀低沉‘喵呜’，人形下冒出两只耷拉的猫耳。环握住左手手腕，抚摸着手腕一圈淡痕：“按照这个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救出魔尊。”

妖类立下功德簿，通常是为了通过积累功德飞升成仙。

墨栀立功德簿却是为了救一个大魔头。

一个迄今为止，已被仙界秘密关押了一千零四十六年的大魔头漆无往。

故事开始的很俗套，霸道魔尊收养流浪小妖，狠狠宠。

未化形的小妖在魔刹殿横着走到半妖体时，仙界抓走了大魔头。

从此以后，墨栀和她的护卫吕巳逃亡人间，与仙侠正义之士势不两立，小小地为祸了一小方。

墨栀原身为三尾玄猫，是上古大妖九尾玄猫退化的后代，具有净化煞气之力。

魔尊赐予她骨镯，可将煞气吸纳为自身所用。她是这六界中除了魔尊，唯二能够催动煞气的存在。

老天赏的堕魔圣体，要不是那些年忙着找正义仙侠的麻烦，说不定也成了个魔头。

悠悠百年，骨镯慢慢嵌入墨栀的腕骨，与她融为一体。一招不慎中了他人圈套，被挖骨取镯。

吕巳损耗大半修为，才堪堪保住墨栀左手。千百年间遍寻奇珍仙草，如今墨栀手腕恢复的只剩一圈淡粉印痕，阴天下雨隐隐有刺痛感。

在仙侠们都想超度她时，有位上仙私下找到她，要与她做笔交易。

信宜仙君与墨栀约定，墨栀立下功德簿，积满功德、抵消魔尊罪孽，他便偷偷释放魔尊。

作为交易，信宜仙君急需墨栀为他做一件，只有墨栀才能做的事情。

这事儿于墨栀而言却非常简单。

每隔一段时间为同一只游尸吸煞，使那只游尸不会煞气侵体丧失理智。

墨栀提出要先见魔尊。

魔尊被关押在哪一直是个迷。

信宜仙君蒙住墨栀双眼，带她上天入地穿梭六界。待墨栀彻底失去方位感知，信宜仙君解开对她的障目术。

红莲花开，一池血色。

密密麻麻无以计数的法阵，咒链下锁着一人。

那人长发遮住脸颊，只能看到三指宽的五官，正是魔尊漆无往。

墨栀抽动鼻子感知周遭。

“法阵封住了漆无往的气，你什么都嗅不到。”

“上仙，请您允我入阵，和尊上讲几句话。”

“不可。”

墨栀上前一步，在仙君若雪的白衣衣角踩了个大黑脚印。

信宜仙君法相庄严：“……”

墨栀知道失去骨镯的自己，无法与风信宜一战，且这么多法阵她也没有信心能够闯进去。

除了应下这场交易，她似乎别无他法。

冲着风信宜庇护的游尸，长久的依赖于她吸煞保持理智，墨栀决定赌一把。

“此为你我二人的隐秘，对外且称你是为了飞升成仙而立下功德簿，切勿提及魔头漆无往。”

人间百态，积德路上坎坷多。

墨栀头顶功德簿，有了拘束，生生受下不少窝囊气。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她发现只要肯受窝囊气，就会有数不尽的窝囊气等她来受。

受不住、犯了事儿，被关进去二三十年。

刑满释放出来，改过自新了，过不了多久受不住又犯事儿，再被关进去二三十年。

二三十年对于人类来说非常漫长，对妖却不算什么。

最严重的是上次，墨栀搞了把大的，潜入酆都改了一笔生死簿。被从1812年的嘉庆王朝直接关到2012年的二十一世纪十年代，整整两百年。

进去前出行靠马车，出来时不仅满地跑汽车，抬头还能看见大飞机。

功德簿在她被关的这两百年按下了暂停键，进展令猫发愁。

墨栀夹起了尾巴做妖。

可她有三条尾巴，不太好夹。

功德簿厚两页、薄一页，厚两页、薄一页，艰难地增长着。

每每提及此事，墨栀青春娇俏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十字路口变灯，皮卡随着车流缓缓起步。

右侧一辆白车强势变道加塞，咸斐辰慌得一脚刹车。

车内凭空晃进一男一女。

墨栀：“拿刹车油门当节拍踩呢？”

“靠边停，我来开。”吕巳将车开到自家小区门口，租来的皮卡交由咸斐辰去还，“路上注意安全。”

墨栀和吕巳闲聊着向里走。

“你说小咸菜身上有仙缘，是下凡历劫的仙。我看不出来，我觉得他傻乎乎的。”

“他这一世受成长环境影响，飞升后性情、容貌就大不同了。你助他历劫，往后在九重天上多个熟人多好。”

“我又不修仙，要天上的熟人做什么。”

“万一……”

“没有万一，魔尊出来后，我随他回妖界魔刹殿。”

“……那我呢？”

“你是我的护卫，当然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