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康躺在紧拉着床帘的上铺床上,戴着蓝牙耳机听着歌准备入睡。
她洗漱的时间掐得刚刚好,洗漱完正好另外两个室友从闭馆的图书馆回寝室。
蔡怡宁往常一样正忙着跟另外两人说话。
趁这个时间的空档,洗漱好包着干发帽陈小康赶紧戴着耳机包着一脸盆的衣服“逃”到了洗衣房。
等她磨蹭着把所有事情做完回到宿舍,另外两个辛苦备考的室友也洗漱完毕上床准备熄灯休息了。
虽然蔡怡宁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啥心眼的,但是其实她很有眼力见。
陈小康清楚的知道光是没来由的热络亲切并不会理所应当的拥有好人缘,就这样“躲”过了蔡怡宁八卦的追问。
其实小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躲避蔡怡宁的八卦,确实是没来由的心虚……
陈小康就这样想着,思绪又飘到了刚刚和丁兆在篮球场旁发生的意外。
明明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不知怎么胸腔又突然开始没来由的心慌。
陈小康倒也不意外,毕竟她早早就知道此刻自己的状态不过就是一种常见的心理学现象——
吊桥效应。
只是人很奇怪,明明知道是常见的心理学现象,但是还是会忍不住深陷其中。
更为巧合的是她耳机里面的歌曲不知道怎么又随机到了自己几年前加入歌单的《下雨》。
还是和当年一样,这首歌还是一点唱调都没有,与其说是唱歌更像是漫不经心地念词。
小康本来就烦杂的心陡然下坠,凭空出现的失重感瞬间笼罩住了躺在上铺床上的她。
她的思绪一下子瞬间飘到了6年前初秋的黄昏傍晚。
因为事关考试,所以陈小康记得格外清楚——
高一第一次月考,第一天最后一门考试物理刚考完。
当时的没有任何吃晚饭的心思,而是绕着操场的塑胶跑道边走边心不在焉地想着物理考试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刚刚陈小康踏出班级考场的时候,考场里对答案的声音嘈杂不堪。
但自己的耳朵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最多人提的是"12N",然而自己的答案却是"7N"。
而且因为时间缘故,最后一道大题自己并没有进行验证重做。
听着与自己不同的答案,小康的心脏跳得很急切,因为不安她耳朵的温度像烧着了一样。
最后小康努了努嘴,将草稿纸塞进书包,然后戴上耳机将音乐声音调到最高。
耳机里放着就是现在没有唱调的《下雨》。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hello kitty怎么招惹创作者了,但她能从这首带着脏话的歌中获取莫名的平静。
大概是脏话有人替自己说了。
当然还有夹杂着自己因为发现如此小众歌曲,区别于其他人而与众不同的沾沾自喜。
“真是变态。”小康经常这样暗中说自己。
就这样陈小康听着歌在操场上缓慢踱步,她头仰着往天上看,试图努力复盘物理最后一道题。
但是总有一个数据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数值。
就像试图解开打结毛线球的人,越急切地想要解开却越将自己和杂乱的线头缠在一起。
虽说是初秋,但s市的天气没有任何要入秋的迹象,气温依旧像站在空调外机旁边一样。
潮湿且闷热。
陈小康在操场上还没走到一圈,身上涤纶材质的校服就已经被汗水浸湿。
即使天气如此闷热,全校大部分女生依旧选择穿着深色且有些厚度的长裤。
所有姑娘青春期的别扭都是从夏天不穿短裤开始的。
大概是害怕听到“腿粗”二字的评价,索性直接选择用深色的校服长裤遮住双腿。掩耳盗铃。
又或者是青春期的敏感和多虑,让人不自觉地从众,不想当人群里的那个异类。
在那个年纪,只有像方钰琦那种漂亮得耀眼的女生才会穿短裤。
仿佛短裤就是为她们创造的。
对于小康她们这种普通女孩,校服短裤就是压箱底的废布料或者是睡裤的存在。
最后一道题的斜坡小球受力图在小康的视野里直接浮现在了天上。
她自己反复凭空进行小球的受力分析,觉得自己答题卡上的推演应该是不可能出错的。
但是被收走的试卷和大量相同却与自己不同的答案让她不自信了起来。
陈小康只能不断安慰自己数据带入出错扣不了几分,试图让自己的不再焦虑地去想那道大题。
她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因为s市位处沿海地区,天空蓝得过分。
和自己的老家北方小镇的天空截然不同。
小康仰着头验算题型这个习惯,主要起源于自己4岁那年。
那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儿珠心算突然席卷了整个小镇的同龄人,无人幸免。
陈小康她也不例外。
只是她和别的同龄人不同,她并没有和其他同龄人一起到珠心算班进行学习。
她的珠心算老师是自己的母亲。
这让学习珠心算这件事情瞬间变得极其无趣了起来。
别的小朋友拥有的是全新的社交环境,而自己只能面对自己的母亲和干巴巴的数字。
还有算盘,别的小朋友手里的算盘只有小臂大小。
而小康的算盘是外公家翻找出来的、立起来有自己半人高的老式木质算盘。
后来陈小康看电视剧才知道这是很早以前账房先生才会用的算盘。
别的小朋友的算盘是精致的亮棕色木头边框还被打磨得发光,每一个算珠都小小的白色陀螺状。
而她的算盘刚被母亲翻找出来的时候,还蒙着灰尘,木头虽然没有发霉,但也边边角角都有木头磕碰的破损,放在那里就充满着年代感。
小康最羡慕的是其他小朋友的算盘有自动清盘的按键。
自动清盘的声音清脆,每个算珠整齐排列的视觉让小康觉得很舒适。
后来小康学到‘治愈’这个词直接就对应上了当时看到算盘自动清盘归位的感觉。
甚至陈小康的珠心算题册都是她妈妈从她朋友比自己大一岁的哥哥手里拿旧的,然后每一页都是母亲用橡皮擦擦掉了那个哥哥的结果,顺便把后面的答案全部撕掉。
不过3个月之后,陈小康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因为她已经熟练掌握珠算的技巧,轻轻松松就能从1加到100,而且出错率只有百分之一。
就这样陈小康顺利地从珠算过渡到心算。
在此之后,她终于摆脱了那个自己早看不顺眼的算盘。
也是从那一天起,4岁的陈小康终于觉得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没有差别了。
因为大家不需要算盘了,谁还会在乎算盘是好看还是难看呢?
而仰头看天空验算的习惯也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
每天晚上饭后,陈小康就会牵着母亲的手在小镇新铺好的沥青路上遛弯转圈。
那个时候母亲就会出各种5个以上两位数又加又减的题目,让小康心算。
就这样她就仰着头,看着当时的星空,视觉里就出现了算盘,然后根据母亲的指令算盘会自动的进行拨动。
最后数字答案就停留了在空中算盘那里。
到现在小康都不知道当时不到5岁的自己是怎么做到而且正确率几乎在百分之95以上。
其实陈小康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心算也很厉害,还是出于对自己认真的信任。
母亲的判断对错究竟又正确了多少,陈小康其实也不清楚。
现在想起来竟觉得自己当时就像是一台运行并不太快速且准确的计算器,但是母亲当时牵着自己的手心很柔软。
晚风也很温柔,天上的星星也很亮眼。
也就是这样陈小康便有了仰头验算题型的习惯。
太阳开始落山了,天已经开始昏了起来,操场的人也比刚开始多了很多。
自己被|操场跑步的人轻轻撞到了好几下。
小康却依旧仰着头想最后一道物理大题,耳机里那个毫无唱调的男声还在持续着。
她发现天上有很多飞的很低的燕子,而且都是聚集在一起飞来飞去,黑乎乎的一团,而且在操场绕来绕去。
“我原来怎么没发现南方也有燕子?”
小康刚想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这群燕子朝自己扑来,她才发现这群黑色翅膀的生物并不是燕子,而是蝙蝠。
但这群黑色生物朝自己扑来的时候,自己却愣住了。
明明知道要逃跑,但是小脑却迟迟没有反应,紧接着自己的眼泪眼睛就框不住了。
小康当时的眼睛里只记得那群黑乎乎的蝙蝠张牙舞爪地离自己越来越近,靠的越近,她越觉得这个生物好像长翅膀的老鼠。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拽了一把小康。
相比于这个闷热的秋天来说,那个人的手有点冷还汗津津地握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小康被猛力地一拽,重心不稳地有些踉跄,撞到了那个人的肩膀。
小康的胳膊直接撞到了那个人腰间的骨头,隔着胳膊的皮肉都能感受到有些硌的慌。
“好瘦。”
这是当时小康撞到对方的唯一想法。
对方把小康扶稳后,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还布满着全身,对方半蹲地站着,然后摘下她的边框眼睛。
陈小康因为突然被摘下的眼镜,突然没有了安全,慌乱地用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手背擦了擦眼泪,可是泪腺完全不停小康的话疯狂分泌液体。
眼泪根本止不住。
最后小康努力在泪水中聚焦出对方的长相,皮肤黝黑显得牙齿更白了,普普通通的长相,看过一眼,丢在人群中记不住第二眼的那种。
等对方站直以后,小康在“好瘦”的想法中又加了一条“好高”。
对方平稳且亲切的询问,“你没事吧,你这样一直哭别人会误会我的。”
小康听到‘误会’两个字,立马慌了,想要解释些什么。
可能是刚刚自己被恐吓过度,也可能是流年不顺,小康刚想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伸出了右脚,不偏不倚地踩在对方穿着白色钉鞋的左脚上。
小康和对方的眼神同时看向了脚下,自己因为羞愧,眼泪依旧止不住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康的右脚迟迟都收不回来,自己的右脚就一直踩在对方的左脚上,小康也不敢看。
最后各自心里建设后,她才敢抬头,然后猛然抬头。
“碰”头骨撞下巴的声音。
小康的头撞到了对方的下巴,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小脑能听到自己大脑下达的指令了——
自己率先抢走了对方手里的眼镜,然后捂着后脑勺红着耳朵还夹杂着泪花落荒而逃。
“力与力是相互作用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小康逃跑的时候脑子里全部想着都是这句话。
最后月考那道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全年级做对的人不超过两位数,其中包括陈小康。
还有因为这一次月考摸查,当时还没有分文理科,她不仅成为了理科年级第一。
还成为了总分年级第一。
“陈小康”自己这个普通且带着土气的名字,就这样让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了。
小康当时站在公告栏前,自己的名字“陈小康”被放大还用白色宋体印在通红的背景上。
醒目且张扬。
只是当时刚过完十六岁生日的她看着自己名字,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希望他不要记得我。
确实如陈小康所愿,那个又瘦又高的男生确实没有对自己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毫无印象。
不过自己却记得格外清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仍旧还记得。
只是耳机里的歌曲突然短暂得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生熟悉的消息提醒。
是丁兆发来的微信消息——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没有跟很多姑娘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