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教的止痛偏方:"侯爷,奴婢去取些薄荷与老姜可好?"
惊雷炸响的瞬间,裴砚舟猛地扑来。苏棠后脑撞上博古架,天旋地转间望进他破碎的瞳孔,那里头有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从地窖缝隙窥见人间地狱。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娘……别丢下我……"
铜炉翻倒,香灰洒在苏棠袖口。她忍着剧痛摸到裴砚舟后腰凸起的疤痕,指尖沾到黏腻的血渍。十年前叛军破城那夜,十五岁的小侯爷被长矛贯穿腰腹,却在地窖听着母亲受辱至死。这伤不是长在血肉,而是刻在魂魄里的毒刺。
"我在。"她鬼使神差地环住颤抖的身躯,像儿时哄弟弟那般轻拍,"灶上煨着牛乳茶,加了您最爱的桂花蜜……"话音未落,肩头传来剧痛,裴砚舟竟咬住了她的锁骨。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裴砚舟突然清醒。怀中人脸色惨白,粗布衣领渗着血痕,却还固执地举着个油纸包:"您……您吃块糖糕可好?"油纸里躺着块歪扭的糕点,边缘焦黑,分明是厨余边角料所制。
雨声渐歇,裴砚舟就着苏棠的手咬下糖糕。糙米混着艾草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母亲临终前塞进他嘴里的,也是这般苦涩回甘的滋味。他忽然发现苏棠耳后有颗朱砂痣,位置竟与母亲分毫不差。
"这疤……"苏棠指尖虚抚过他后腰,"用蛋清调和三七粉外敷,可祛陈年淤血。"说着竟解开发带,露出腰间相似的疤痕,"奴婢八岁时被沸水烫过,便是这般治的。"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玉娥正躲在垂花门外窥视。她看着裴砚舟将苏棠打横抱起,绣着金线的袖口染着血渍与药汁,突然把帕子撕成两半。当年她故意在雨天打湿身子想接近侯爷,却被当胸踹断肋骨,这贱人凭什么……
第五章朱砂疑云
蝉鸣撕扯着盛夏的午后,裴砚舟立在祠堂的阴翳里,手中族谱被穿堂风掀得哗哗作响。泛黄的纸页停在"裴沈氏"三个字上,母亲的名讳旁画着朵朱砂勾的芙蓉,与苏棠耳后那点殷红如出一辙。
"侯爷,查到了。"
暗卫跪在青石板上,汗珠顺着铁面具滑落:"苏氏女丁亥年七月初七生于青州,接生婆十年前已过世。但……"他呈上半枚残破的长命锁,"这是在苏家灶膛灰烬里找到的。"
裴砚舟瞳孔骤缩。锁片上缠枝莲纹间,隐约可见半个"沈"字,与他襁褓中那枚断锁的裂口严丝合缝。铜锁在掌心发烫,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半枚长命锁呢喃:"你妹妹……荷花池……"
"去取冰鉴来。"他突然吩咐管事嬷嬷,"要窖藏三年的杨梅冰。"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消暑物,而昨日他分明看见苏棠对着西跨院的杨梅树发呆。
地牢阴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老狱卒举着烙铁谄笑:"这婆子嘴硬得很,换了三茬刑具都不肯说……"裴砚舟抬手制止,将冰碗放在接生婆儿媳面前。妇人溃烂的手指触到冰雾,突然癫狂大笑:"那女娃本该是死胎!是沈娘子用参汤吊着接生婆的命,硬生生剖出来的!"
碎冰在碗中叮咚作响,裴砚舟想起苏棠切萝卜丝的模样。刀刃起落快得看不清,却每根都细如发丝,正是母亲独创的"千丝刀法"。他闭眼压下心头惊涛,耳边又响起那夜苏棠的呓语:"娘亲说我是荷花仙子送来的……"
暴雨突至时,苏棠正在井边淘米。后腰突然贴上一具滚烫身躯,裴砚舟的气息混着酒气喷在耳后:"你究竟是谁?"他指尖摩挲着那颗朱砂痣,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皮肤。
"侯爷醉了。"苏棠挣开桎梏,米箩翻扣在青石板上。雪白的米粒间,赫然混着三粒相思豆,这是她今晨在灶王爷像后发现的,旁边还摆着半块霉烂的荷花酥。
裴砚舟突然掐住她下巴:"丁亥年七月初七,青州官道旁的荷花池可开得艳?"他感觉到掌下身躯骤然僵硬,继续逼问:"你娘是否总在半夜对着东南方哭?"
惊雷劈开乌云,苏棠望进他猩红的眼底:"侯爷查我?"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烫伤的疤痕,"这道疤是七岁那年娘亲发疯时烙的,她喊着'沈娘子我对不起你',把火钳按在我身上!"
碎瓷声从月洞门后传来。林玉娥仓皇逃离时,罗裙勾破了缠枝莲纹的裙裾。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偷来的长命锁拓印,突然笑出眼泪。原来这贱人竟是侯府流落在外的血脉,多可笑啊……
三更梆子响过,裴砚舟独坐水榭。案上摆着两份生辰帖:一份是苏棠卖身契上的丁亥年七月初七,另一份泛黄的纸上写着"裴氏女,丁亥年七月初七亥时三刻"。池中锦鲤突然跃出水面,打碎了并蒂莲的倒影。
第五章沉荷秘辛
残荷在秋雨中瑟瑟发抖,裴砚舟盯着抽干水的荷花池底。淤泥里半埋着具婴孩骸骨,细小指骨攥着片褪色的锦缎,正是裴府暗卫在苏家搜出的缠枝莲纹。
"侯爷当心!"
亲卫惊呼未落,裴砚舟已踏入齐膝的淤泥。玄色锦靴陷在森森白骨间,他弯腰拾起骸骨颈间的银锁片,锁芯处"长乐未央"四字被酸液腐蚀,却与苏棠那枚断锁的笔锋如出一辙。
苏棠被带来时,正撞见裴砚舟将白骨拥在怀中。他肩头落满枯荷,恍如抱着当年在地窖夭折的妹妹:"这才是真正的裴家小姐……"喉间溢出的哽咽混着雨声,"而你……"
"我是谁?"苏棠踉跄后退,绣鞋陷入淤泥。她望着那具小小的骸骨,突然想起七岁那夜,母亲李氏攥着剪刀抵住喉头,对着东南方向哭喊:"沈娘子,我把你的孩子养大了!"剪刀划破的却是自己的手腕,鲜血染红了苏棠手中的荷花酥。
裴砚舟突然扯开她衣襟,露出心口疤痕:"这根本不是烫伤!"他指尖抚过疤痕边缘的针脚,"是匕首剜去胎记留下的痕迹!"暴雨冲刷着二人,他举起从池底挖出的青铜匕首,刃口暗红锈迹间,依稀可见与苏棠疤痕吻合的梅花纹。
林玉娥在回廊暗处咬破舌尖。她看着裴砚舟将苏棠拽进祠堂,突然从袖中掏出个褪色的荷包,里面躺着枚带血的乳牙。这是当年她偷换死婴时,从真正裴家小姐口中拔下的。
"列祖列宗在上……"
裴砚舟的声音在祠堂回荡,他握着苏棠的手按在族谱"裴沈氏"的名字上。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苏棠耳后的朱砂痣映得血红:"母亲用命护下的女儿,竟被调包成厨娘之女……"
苏棠触电般缩回手,袖中掉出半块霉烂的荷花酥。这是今晨出现在枕边的,夹在里面的字条写着"速离侯府"。她突然想起骸骨手中的锦缎,那针脚走向……竟与李氏临终前缝制的寿衣一模一样!
更鼓声穿过雨幕,裴砚舟在密室展开当年接生婆的供词。泛黄的宣纸上画着荷花池布局图,某处被朱砂重重圈起:"沈娘子产女当夜,李氏抱走活婴,将死胎……"
"侯爷!西厢房走水了!"
裴砚舟冲进火场时,苏棠正蜷在床底咳嗽。她怀里死死护着个妆奁,火舌舔舐的锁头上,赫然刻着沈氏的芙蓉印。撬开变形的抽屉,里面躺着半封血书:"调换我儿者,左肩有赤蝶胎记……"
院墙外,林玉娥撕开左肩衣裳。火焰般的胎记在月光下跳动,她将荷包里的乳牙碾成粉末:"娘,当年你为保我荣华富贵调换婴孩,如今该让秘密永远埋进火场了……"
第五章血色芙蓉
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却压不住祠堂弥漫的血腥气。裴砚舟握着半幅血书的手青筋暴起,羊皮纸边缘被火舌舔得焦黑,沈氏娟秀的簪花小楷在斑驳血渍间时隐时现:
"……砚儿襁褓暗格藏有西戎密函.……青州守备王崇山私运玄铁……妾身今以命换吾儿生机,望吾儿谨记……"
"侯爷!"暗卫撞开雕花门,"当年给夫人接生的刘稳婆找到了!"话音未落,老妇人已被拖进祠堂。她左眼蒙着黑布,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着青砖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是被人毒哑了。
裴砚舟蹲下身,将沈氏的翡翠耳坠悬在她眼前:"认得这个吗?"耳坠内壁刻着微不可见的芙蓉纹,在烛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老妇突然癫狂般以头抢地,残缺的牙齿间迸出模糊字句:"沈娘子……火,火铳!"
苏棠捧着药碗僵在门外。昨夜裴砚舟亲手给她戴上的金镯子突然发烫,内侧凸起的纹路硌着腕骨,借着晨光细看,竟是微缩的军械图。她想起李氏临终前塞进她口中的蜡丸,当时只当是治咳疾的偏方,此刻喉头却泛起铁锈味。
"啊!"祠堂内突然响起惨叫。老妇的独眼盯着裴砚舟手中的火铳模型,那是从沈氏妆奁暗格取出的:"他们用烟杆……咳咳,烟杆烫夫人的……"她撕开衣襟,干瘪的胸口赫然烙着芙蓉印记,与苏棠耳后朱砂痣分毫不差。
裴砚舟猛地攥住苏棠手腕:"你可知这是何物?"金镯子弹开暗扣,露出半枚虎符,"当年母亲就是带着这个,被活活烧死在军械库!"他眼底翻涌着血色,仿佛又看见母亲在火中高举虎符的身影。
骤雨敲打着琉璃瓦,苏棠在裴砚舟的怒吼中瑟瑟发抖:"那夜母亲根本不是难产而死!她抱着刚出生的你冲进火场,用虎符换了我们兄妹的命!"冰凉的鎏金镯贴上她心口疤痕,"这道疤下本该是裴氏嫡女的芙蓉胎记!"
惊雷劈开昏暗,林玉娥在回廊拐角咬破指尖。她盯着自己左肩的赤蝶胎记,突然将毒药灌进老妇口中。当年她生母,沈氏的陪嫁丫鬟,就是用这朱砂痣骗过叛军,把真正的侯府千金换成了西戎细作之女。
"小心!"苏棠推开裴砚舟的瞬间,毒箭擦着她发髻钉入供桌。箭尾系着的羊皮卷滚落展开,竟是沈氏血书的另一半:"……王崇山乃三皇子门人,今借调包之计控侯府血脉……"字迹在此处戛然而止,洇开的血渍像朵凋零的芙蓉。
裴砚舟将苏棠护在身后,玄铁剑劈开第二支冷箭:"这字迹……"他瞳孔骤缩,羊皮卷末尾的梅花印鉴,分明与当年父亲战死前送来的绝笔信相同。原来十八年前的政变从未结束,他们兄妹从出生就是棋局上的双子。
"侯爷请看!"暗卫呈上从老妇怀中搜出的玉烟杆。鎏金烟嘴上残留着芙蓉香,裴砚舟用剑尖挑开夹层,泛黄的密信飘落:"……沈氏女婴换与李氏,其夫苏世昌实为三皇子暗桩……"苏棠突然夺过密信,指尖抚过"苏世昌"三字,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父亲教她写字时用的颜体!
祠堂烛火剧烈摇晃,苏棠踉跄着撞翻青瓷烛台。她想起七岁那夜,父亲握着她的手在沙盘上写"忠君爱国",眼底却映着灶膛里焚烧的密信。原来那些教她爱惜食材的箴言,不过是掩盖血腥的伪装。
"不可能……"她攥着裴砚舟的剑刃,鲜血顺着剑槽滴落,"爹爹前日还托人捎来荠菜种子……"话音未落,亲卫押着个瘸腿货郎进来,正是每月给苏家送银钱之人,他怀中掉出的密函盖着西戎狼头印!
裴砚舟突然捏住苏棠下颌,逼她看向供桌上的灵位:"你以为李氏为何总在半夜对东南方哭泣?"他扯开自己的衣襟,心口赫然是同样的芙蓉胎记,"那方向埋着真正的苏棠,我的亲妹妹!"
暴雨冲刷着祠堂飞檐,林玉娥在暗处笑出眼泪。她将真正的侯府千金推进荷花池时,那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荷花酥。如今这乱局,正是她生母用命换来的,当年那碗让沈氏血崩的参汤,可是她亲手递的。
第六章毒锁连环
霜降这日,镇北侯府后厨蒸腾的热气里混着药香。苏棠盯着砂锅中翻滚的褐色药汁,腕间金镯子随搅动叮咚作响。这镯子自那日祠堂对峙后便再也摘不下,内侧暗藏的虎符纹路夜夜硌得她生疼。
"姑娘仔细烫手。"
林玉娥的声音甜得像蜜渍梅子,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拂过药罐边缘。苏棠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味,突然想起昨夜在裴砚舟书房见过的《毒经》,那书页间夹着的干花,正是苦杏仁与夹竹桃的合欢。
"这雪梨川贝汤,侯爷最是受用。"林玉娥舀起半勺吹了吹,"妹妹不如亲自送去?"殷红的唇印留在青瓷碗沿,像道蜿蜒的血痕。
苏棠端着漆盘穿过回廊时,西厢房的琉璃窗忽地闪过人影。她瞥见铜镜中林玉娥正褪去半边衣裳,左肩赤蝶胎记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金粉,那颜色竟与三日前刺客箭镞上的涂料如出一辙。
书房内,裴砚舟正用匕首挑开《食珍录》的包浆封面。泛黄的书页间突然飘落张薄绢,墨迹勾勒的舆图让他瞳孔骤缩,青州十八寨的布防标记,分明是西戎文写法!
"侯爷请用……"
苏棠话音未落,裴砚舟突然扼住她咽喉。书案上的雪梨汤剧烈晃动,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杀意:"你可知这道冰糖雪梨,是西戎暗桩传递消息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