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身后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后,黑影这才停了下来,他嘴中发出呼呼的哼声,但胸腔却没有任何起伏,奚元知道,这不是他喘不上来气,而是在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咽。
黑影把他放了下来,而后紧紧抱住了他。
身上的伤口因为黑影的触碰疼的厉害,奚元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巴枕着的是黑影硌人的骨骼,奚元皱紧眉头,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琼瑶戏?博同情?
黑影这是打什么鬼主意?
他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挣脱,任由黑影抱着,眼睛却是在四处观察,最终他视线落在了黑影脸上的绷带上。
这绷带后面到底长着一些什么样的脸?奚元忽地就想,他们会不会跟离开这鬼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想着,奚元的手伸了上来,指尖触碰到了耳边缠着的绷带的边缘,捏住了绷带的一角,而后猛地向下一用力。
咝——
绷带被扯开一角的瞬间,黑影像是如遭雷劈般猛地推开奚元,以迅雷之势遮掩住暴露在外的皮肤。
但还是露出了点什么,只见一点荧荧绿光闪过奚元紧促的眉眼,那一霎那,奚元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急切地循着这难得的光亮看去,却只看到了黑影急忙后退的身影。
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响了一地,暴露了黑影的慌张,他越是用手捂着耳朵急切地想要遮掩越是不得法,几个撤步间,绿光铺满了他的右肩。
奚元紧盯着黑影的右肩,原本紧蹙的眉头霎时转为震惊,那发出的绿光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他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就联想到了某样东西。
那颜色,那光亮,分明就是褚翊常年带着的耳坠所发出的!
而现在,这色泽所发出的位置竟是分毫不差的出现在了眼前这黑影的右耳!
怎,怎么可能?
奚元瞳孔皱缩。
眼前这个骨瘦如柴,跟骷髅没什么两样,发起疯来却如血腥的野兽一般的绷带人怎么可能是……
奚元踉跄几步,单手撑住了身后的大树。
他实在无法相信心中的猜测,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却又让他不得不信。
“褚翊?”
他还是试探性地喊出了口,说完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
黑影没有应声,他把头低垂了下去。
奚元的心跳越发剧烈,他急切地走上前,抓住了黑影捂着右耳的手:“褚翊,是不是你!不久前你突然停止攻击我,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叫了你的名字?!”
不觉间,一滴眼泪从奚元眼角划过,裹挟着他的不可置信与难以言明的心痛。
黑影依旧一语不发,嘴里只是一味地发出呼声,像是在叹气。
而后他松开了捂着右耳的手,露出了那个奚元熟悉无比的绿玛瑙耳坠。
即使是心中已有猜测,此时看着晃动的耳坠,奚元依旧惊得无法呼吸。
真的,真的是褚翊!
到底发生了什么,褚翊怎么会变成了绷带人?又怎么会变成了现在骨瘦如柴的模样?他又是哪个红房子里的褚翊?
奚元满脑子的困惑想要问出口,但黑影眸色一动,没等奚元说话,牵着奚元的手又继续往林中方向跑去。
丛林中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黑影跑的实在太快,奚元只能拼命地赶上,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但盯着黑影侧脸的眼神却变得愈发坚毅,他急切地想追问出什么:“你在这片丛林里待了多久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如今这副模样?”
“你是哪个红房子里的?”
“这林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连你都没办法出去?”
可惜黑影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他只是拦腰抱起了气喘吁吁快跑不动的奚元,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你要带我去哪儿?”奚元领悟到什么。
“呼呼,呼呼。”回答他的依旧是黑影模糊不清的声音。
奚元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呼呼。”
奚元想到什么:“难道你说不了话了?是的话就点点头。”
黑影点了点头。
“还真是!那你——啊!”
奚元忽地整个人从黑影怀里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他只感觉一个巨大的力道拎起了他脖颈上的衣领,随即他整个人从黑影手中脱离,在半空中整整绕圈一周半,紧绷的神经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危险的讯号在他脑中疯狂叫嚣,他连来人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就顺手扯了根一旁大树上的树枝,在稳稳落在了来人的怀里时,毫不犹豫地扬起树枝朝那人的脖子上扎去。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奚元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奚元的动作倏地顿住,他眸色一定,愣愣地朝此人的脸看去。
嗯,又一个褚翊?
奚元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真的是你!”
眼前这张脸不是褚翊是什么!
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褚翊正是不久前才和他分开的褚翊,他又惊又疑,“你不是去前面的红房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说完,他这才注意到奚元身上被扯烂的衣服和浑身的伤口,他不由得心中一颤:“褚翊你这……”
褚翊却是把奚元放了下来,推到了自己身后,说:“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而后他举起了手中的猎枪,对准了黑影。
“不要!”奚元惊呼,忙上前拽住褚翊的手,“那是你自己,别开枪!”
褚翊却神色冷肃,没有一点要放下枪的意思,他甚至冷哼一声,盯着另一个自己的耳坠说:“我知道是我自己,但就是知道是自己,才更不可信。”
什么意思?
奚元没听明白,刚要问褚翊,褚翊却是转过头来看他,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脸色肉眼可见的担忧:“你身上的伤都是他弄的?”
他用近乎冷冽的语气问道,眼中流露出的全是对黑影的警惕,竟是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儿对另一个自己的同情。
褚翊并不信任另一个自己。
奚元抓着褚翊胳膊的手一颤,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下意识就想替黑影辩解:“都是些小伤,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
“不管什么苦衷。”褚翊却是打断了奚元的话,他的语气冷得刺骨,“都该杀。”
下一秒,猎枪的扳机被褚翊扣动,砰!一颗子弹冲着黑影的心脏飞去。
“躲开!”奚元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喊出这句。
眼前残影闪过,黑影消失在了原地,而那枚被射出的子弹直直嵌进了后面的树干上。
下一秒,黑影出现在褚翊跟前,握紧了猎枪。
四目相对的霎那,连空气都变得剑拔弩张。
吃瓜群众奚元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气氛诡异至极,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不是,这林子里到处都是吃人的绷带人,咱们不一致对外就算了,怎么内部还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自己就这么信不过?
奚元有点无语地叹了口气:“干什么啊你们这是!”
说着他把褚翊地那把猎枪给没收了:“你们自己打自己,有意思?”
两位褚翊都没说话,一个懒得说,一个压根儿说不了。
奚元又叹了口气:“唉,行了,还请二位先放下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偏见,咱们把正事先给办了,ok?”
沉默了一会儿,褚翊才脸色阴沉的说:“什么正事?”
奚元没好气地拍了拍黑影:“你说。”
顿了顿,他恍然:“哦忘了你说不了话了。那你就继续带路吧。”
“带路?”褚翊疑道,“去哪儿?”
奚元摇摇头:“不知道,但刚才他似乎确实是想带我去一个地方。”
说着,他看向黑影。
只见黑影点点头,手指抬起,指向了右侧的丛林。
褚翊沉默不语,他似是仍对眼前的黑影有所忌惮,正思考着他行为举止的可信度。
直到奚元推了他一把。
“走吧,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一样。”
褚翊这才眼眸动容,点了点头。
说着,他牵起了奚元的左手,与此同时,黑影也拉住了奚元的右手。
中间的奚元:……
丛林越走越泥泞,也越走越亮,直到亮到看到了天边挂着的太阳,奚元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
他看着三人几乎完全浸到水里的鞋子和脚,又看了眼天上挂着的白到发青,莫名透露着古怪的太阳,终于还是拉住了两人,看向黑影:“你……确定你走对了?”
奚元指了指天:“可明明我们身边还是大雾笼罩,却能这么清晰地看到天上的太阳?你不觉得这很诡异?”
黑影只是一味地点点头,指着前方,让他们继续往前走。
奚元有片刻迟疑,但还是跟着黑影继续走了。
一旁的褚翊却是始终神色紧绷,他拿走了被奚元没收的猎枪,手指缓缓向下,摸到了扳机附近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黑影。
又走了一会儿,天色越发亮了。
奚元的脚步越来越迟疑,他看着天上挂着的太阳:“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太阳越来越大了?而且我似乎还听到了水流声?”
奚元说出这话的时候,褚翊并没有惊讶,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于是他拉住奚元,说:“所以,你还要信他,继续往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