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与小科技对上视线，眸中神色复杂，意味不明。
天幕外，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空景神大人在等什么呢？救人要紧啊！”
“你蠢啊，念力没回归，你跟人肉搏啊？”
“这种我上去就是咣咣两拳。”
“上面的，下来单挑。”
……
外头纷乱与她无关，多次纠结后还是选择了观望。
“他会死的。”
小科技“好心”提醒。
“看见我就能活了？”祁悦明显不吃这一套，明哲保身虽然会挨骂，但没人能保证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单凭一腔热血，就能扭转战局。
也不知是该说她理智，还是无情好。
或者说，她很惜命。
叫骂声逐渐减轻，不多时，密室的铁门就被拉开，紧接着，一个身强力健的中年男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
衣服染了半身的血，他却浑然不觉，反而以为这是天然去雕饰的艺术品。
“十三大人，那就是荼靡教护法程杰！”小科技识别到重要人物，不自觉兴奋起来。
祁悦并没有回话。
程杰从她藏身的密道旁经过，而她，必须保持冷静屏息等待，一人一机就这样目送着危险信号的离去。
小科技回头时，也寻不见人影。
不过也不用过度担心，因为祁悦早已先几步冲进房中。
“姐姐……”
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孩子左手小臂断开，骇人的骨骼错位将他的皮肉撑大。
祁悦看向一旁坏了一根支柱的圆凳。
他还认得她。
或许有一刻，祁悦真的幻视了面前的人，就是她最宠爱的弟弟。
可现在，他的左腿满是刀痕，脚心被利器刺穿，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流淌。
右手大拇指被生生扯断，图钉被打入右腿，摆成“人丹”两个字。
祁悦不敢随意翻动瘦小的身躯，他就这样横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十三大人，不打算救救他吗？”小科技飞到她身侧，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她双眼赤红，明显是在控制自己不叫眼泪落下。
“角色的定数而已。”祁悦深吸一口气，阖上眼，“本大人向来看得开。”
命数而已。
蝼蚁，而已。
“姐姐……”他的声音细如蚊蝇，“你快走！这里的人，都被调换了。”
调换？
祁悦看不清血肉模糊下他真实的容貌。
“你相信我吗？”
小科技一顿，即使这句话不是在对着它说，可它到底还是扬唇，像是宣告判断的胜利。
“我最相信……姐姐了……”
她只能看见猩红中微扬的嘴角，以及缓缓坠下的手。
“他死了。”小科技飞到她身边，似是惋惜，似是哀怨。
祁悦没有接话，只有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回应了它。
你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往往最容易收到现世报。
小科技终于收回了程序规定的笑容，因为顺着祁悦的目光看过去，“弟弟”的口袋里还装了几张字条。
是零星几封日记，先头几章都不算太重要，祁悦将他小心放下，身前衣物也染上许多猩红血迹。
可这些她已无暇顾及。
“九月二十八号，我和妮妮上山抓蝌蚪，但是不小心摔到了别人家的田里，头还被磕破了。”
“爸爸说是程叔叔救了我，还说害我的人一定会受到报应，可是，我是自己摔下去的。”
“九月二十九号，姐姐不见了。”
祁悦瞳孔一缩，“姐姐”两个字上有明显的模糊和水渍，像是笔者思及此处，悲从中来。
“爸爸送我到一间白房子，说美丹娘娘救了我，需要我割肉报答，这是村子的规定，所以我答应了。”
下半张有明显的撕裂痕迹。
祁悦果断跳过，换到了下一张。
可这张没有写明日期，她便当作是二十九号的延续。
“美丹娘娘说我是被土地选中的幸运儿。爸爸很开心，说我和姐姐不一样。好奇怪，我和姐姐本来就不一样。”
“今天我正式被封成天命儿，和暖暖他们一起朝拜美丹娘娘，娘娘很漂亮！”
中间又缺失了一半的日记。
“好痛！没有人和我说话，他们只知道扬起鞭子，所有进小白房的人都变了，他们都变了……”
字迹越来越潦草，写下这些文字的人越来越痛苦。
“姐姐，我想你了。”
最后一张纸上，是笔者端端正正写下得最后一行字。
幽闭的小密室里针落可闻，纸张的边缘已经破损严重。
祁悦双手死死攥着，任凭指甲嵌进肉里也丝毫不觉。
小科技将屏幕转向她，不自觉出声询问：“要去哪？”
“杀程杰 。”
祁悦没有问为什么它能读懂她的心思，仇恨占据理性上风时，她俨然成了个顾前不顾后的疯子。
可听到回答的小科技明显僵硬一瞬。
神明化身是不允许动杀心的。
“您现在没有念力！”像是给她灌了针镇静剂，小科技马上又将声线调低，“硬碰硬没有机会，要是任务失败，您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我不是真神，做不到大度。”祁悦眸中闪过狠厉，“凡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算是极其不守规矩的叛逆词了。
小科技忍不住想扶额，正处青春期的大人不好带啊。
沿着零星血迹，祁悦走到走廊尾房门前。
在她推开那扇门前，小科技还准备出口阻止劝她三思。
可屋内满目猩红与扑面而来的腐臭，透过天幕，叫旁观者都不禁连连作呕。
不速之客的莽撞显然打断了房间主人的美好夜宴。
大腹便便的护法端坐在精致长桌前，洁白餐巾盖住他眼中的贪婪疯狂，手中刀叉高扬，桌上摆盘精致的红肉正要被送入口中。
祁悦面目狰狞一瞬，忍下反胃，转眼就快步上前准备夺过备餐区的餐刀给面前人致命一击。
可钝器划过他油腻腻的皮肤，程杰竟丝毫未伤。
反倒那方用以掩面的丝帕被猝不及防地掀开，四目相对，祁悦处于绝对的下风。
“你这贱人怎么在这？！”
哪怕她第一时间往后退，那人挥起的一拳也正正好好打在腰腹。
祁悦吃痛，挣扎着退至安全距离，想着他怎么着也得缓一缓才会有下一步计划。
谁知那人跳起，笨拙的身躯竟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阻力。
这样的速度下，祁悦少有反抗之力。
“完了完了，空景神大人要圆寂了吗？”
“活该啊，别人小孩就不救，自己弟弟就拼了命地要报仇。”
“没人管一下十三区的死活吗？好不容易等到的守护神诶。”
“十三区又不差人，死一个正好腾位置。”
……
小科技面无表情地扫过弹幕，又将注意力放在祁悦与程杰的对局上。
它先前的计算确实没错，空有名号的神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毫无胜算。
很快，祁悦就会成为满屋战绩中毫不起眼的一摊烂肉。
而现在，再不插手怕是也来不及了。
“十三大人，已为您解锁‘蛮力’领域。”
提示音响起，祁悦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手臂竟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惊险躲开程杰的虎扑，她作势将右拳卧在身侧，蓄势待发。
猎物临死反扑，往往是猎人兴奋感最高的时刻。
双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暴起，青筋几乎裸露，瞧着便骇人。
巧了，祁悦也没有躲闪之意。
几乎没有人会在五个念力中选择“蛮力”这个选项，但她祁悦，作为空景神认定的接班人，寂元大陆命定的宠儿，当然得全都要。
一番对峙下来，程杰竟还有些占了下风。
他退到房中，甩了甩因为和她硬碰硬而感到疼痛的手。
祁悦双眸森然，抬手抹下嘴角沁出的血，冷意扫过他冒着冷汗的面庞。
“什么是人丹？”
“啊？”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落败中回过神的程杰，明显被她问得一愣。
祁悦颇有耐心地问出第二遍，才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那是祭品。”程杰目光有明显地闪躲，“送给娘娘的。”
“天命儿就是人丹？”
“是——”
“十三大人！”小科技一声呐喊，终于将她的理智唤回，“程杰在设定里还不能死！”
祁悦的杀招离他的喉结不到一公分，挥出的拳风却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暂时的呼吸停滞。
与其说程杰不能死，不如说她不能杀人。
里头的动静不小，现下已经引起了不少管理人员的注意。
她默不作声地锁上门，将一干人等阻拦在屠宰场外。
现在，是revenge时间～
夜色的鬼魅与满墙荼蘼花相得益彰。
她本不愿意造下杀孽，哪怕他已经奄奄一息。
可程杰已经把最后一点子体面撕碎了不是吗。
餐刀最后划过厨师长的小臂，他引以为傲的绝对压制，成为送上餐桌的最后一道风味小吃。
小科技自动避开，没有转播祁悦割肉的场面，但疑问并没有随之转移。
“十三大人做什么呢？”
“准备祭品啊。”祁悦掂量掂量手里的分量，“明天要见boss，万一也让我割肉怎么办？我可怕疼了！”
而现在，只要回到一楼客房大门，没人会发现今晚的肇事者是谁。
当然，她也这样做了。
“您刚刚，是想杀了他吗？”
大概它说出这句话也是在自欺欺人，因为祁悦满身的血污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当事人熟稔地退下面巾，一头扎进卫生间清洗。
“那你是真的起杀心了？！”
“什么叫起杀心，我那是——正常的生理欲望。”
清水打湿鬓发，祁悦从其中探出头来，朝小科技送了个wink。
一夜无眠。
今天，是九月三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