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史七讶然。与扬眉剑隔着帮主对视一眼,疑惑道。
“为哪个?”
这使者带的礼会不会多了点。不已经送了美人,又想送?
难道还能是帮派里的人去他们那里?自然还是他们人过来。
又要多少开销。
帮主也奇,出息了喔他们帮派。这种两国联姻的局面,有幸一见啊。
使臣信心满胸,自然是人选贵重。拿出来结亲的人选,不是寻常良家子,而是他们的一位王子。
虽非王后亲出,但因母族不显,而素无骄心。
性情柔和,年十九,已能见今后美貌。
“王子容貌妍丽,又素有聪慧宽恤美名,心慕上邦,此系小像。”
他取出一份锦裱绣像,果然绘有少年持花静坐图,体态非常。
“此来美人数十,无可比王子美貌者。”
“我王子亦无争宠之心,唯恭事贵主。”使臣犹豫了一下,按大国风俗,恐怕他们王子做帮派的王后是做不得的,王后之下的贵位总能有一个。
于是道,“不敢以小国王子求贵主后院尊位,得一侍奉跻身处足矣。”
使臣来前也见过那位王子,确实长得眉眼分明。若无其他兄姊珠玉在前,凭他的样貌性情,应很受国王宠爱。
国王喜欢乖巧的孩子,但更离不开门庭显贵的王后。
其实这回结亲的提议,也是这位王子私下托他门路。
大约宫廷日子艰难,与其冠礼后在夹缝中入朝,不如到上国谋出路。
美貌于一个势弱王子来说,在小国内并无大用,反而受人觊觎戒备。
王子联姻,依靠王子的身份,依靠母族、贤名,和国王的宠爱。
哪有武官文臣会只为他的脸送女上他的船呢。
王子的姊妹中有貌美之人,被国王称为碧波上的珍珠,一向宠爱非常。后早早联姻他国,越受国王宠爱,越显得联姻郑重。
美貌的王子连这样的宠爱也没有。因为他国的主君总是一些男人。
现在终于有个女头领。
他的美貌原本无甚大用,但若拿来联姻,他便也是掌上明珠,是国之珍宝。
他的国王父亲一定会将他打扮得贵重,以示对对方的尊崇。
这些内情帮主并不知道,她看着画册,疑心这小王子是被王后和大王子发卖出来的。
帮主回忆了一下使者队伍,应没有与画中人相似者混入其间。
那就没事了。
就怕你们送货上门先斩后奏。
原本出使各国,除使臣外,就爱带着宗亲贵人撑门面。一不小心就有什么沙场宿敌改头换面混在里头。话本都是这么写的。
帮主打哈哈:“既慕本国,自可来往,婚姻确需慎重,待我帮中议议。”
连人带地投奔没有,人投奔也可。
使臣笑道:“我王子未曾弱冠理事,寻常难得离宫去国,成年之后,恐怕也很难协理外事,惟困守封地罢了。”
封地估计还是块穷乡僻壤。
使臣又加码。
“小臣亦养得一子,年十八,为王子侍读,愿为媵侍同来。”
帮主:“……”
你们是不是约好蹭饭,顺带让本帮给你们带孩子。
“你我商事顺通,又何须联姻锦上添花。”
联姻又有什么用,有佳偶,自然也有怨侣。结亲不成反结仇,岂不可笑。男子之间做生意,难道也先结个契兄弟?
使臣含蓄道:“若贵主有心于商事之外,姻亲相系,鄙国必为贵主助力。”
*
宴散步归,夜月霜白,史七扬眉在侧,使臣另有人送住处。
史七看热闹:“这事儿,要不要瞒着苏大郎君他们?”
扬眉亦打趣:“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国书婚书下聘。”
他又道:“再说还有那两列美人是当着大家面送的,料苏郎君也不在意。”
就是这个日三受鞭养出来的美人,可怎么用呢。
不管,叫帮主头疼去吧。
帮主确实比较头疼。只怕那些美人已打坏了,心里只听从旧国。也怕那些美人打得半坏不坏,能施恩收服。
旧主严苛,新国宽和,可以收服。
因要进献新主,才受旧主严苛,也可能心生怨愤。
臣伏认命,由旧主送新主,唯命是从,亦大有可能。
不论哪种,都要费心抚慰考核。
不管,叫史七头疼去吧。
她揣手提着灯杆,在二人中间照明,顺着看热闹的两位,也看热闹:“这使臣不当着大家面提联姻,一来面拒不雅,二来观望下注。不过扬眉说得不错,若是国书一出……嘿嘿,咱们没什么,西边老头们要翻锅。”
做生意,和送王子,意味大不同,毫不遮掩了。
扬眉侧目,咱们当真没什么?
史七还在那儿回味小王子画册。
“真的长得不错。”
帮主好奇:“小七喜欢?”
史七摇头:“我又不得小王子欢心,嗨呀,你们说,这人该找个喜欢自己的,还是自己喜欢的?”
扬眉思考:“自己喜欢的吧。找喜欢你的,不是骗女孩子的说法么,‘找个喜欢你的照顾你’,诸如此类。”
帮主点头,小老弟很懂啊。
“若是自己喜欢的,与喜欢自己的,不是同一个人,那还是选自己喜欢的吧。”
帮主说着打了个不恰当的比方。
“情爱既不能同时发生,那么一方为猎物,一方追逐……没办法,这便是谁得偿所愿的议题了。”
“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是你得偿所愿,反之,是他得偿所愿。”
“何必相让,以怏怏不乐,成就他人的得偿所愿。”
再说情意实在发乎心。情有所好,这情绪实实切切能令人高兴。所愿得不得不要紧,这高兴已是报偿。
这样鲜活的情绪,“被喜欢”这样被动的境态,是不能相比的。
情有所好易,肯为姻缘难。
姻缘是选择,是捕捉,合不该是被得逞。联姻就更无从说起。
扬眉剑慨叹:“按这个道理,谁也成不了了。”
你不肯让他得偿所愿,你所愿的也不肯让你得偿所愿。
帮主好笑:“是啊,所以脾气柔软的人总是让着我们这些无赖的。”
*
第二日,该知道消息的几位就知道了。
葛长韵处不表。
先到苏郎君处的还是陆美的家书。
封皮几个大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信里细说他路上情形。
说是等他了解京中公案后,再出来嬉耍,过年不要紧,兄长若在外过,他就看情况,嗐,这年节为何卡在当中,竟好似必要回府一趟。
其实兄长若不归家,也无甚要紧,他或可溜出来,如果母亲公务不忙,便带母亲同来,外头一起过年也是一样的。
可惜陛下恐怕带不出来,还有他们爹,带不带也无可无不可,不过多点几道菜。
信是送到帮中的,难得为了近日接待使臣,开着议事堂,当然主要是帮主跑出去太久,积压的事务、案卷,零零总总,主事们要同她汇报。
非特为汇报,还是为见见女郎,一表思念关切之情。
非特为思念关切,还是风闻有女郎的热闹可看。
公事他们办了,急事沿途报了,这议事堂开一回,大家聚一聚,昨日聊得不尽兴,听说今天又有新的故事。
苏云卿也被巨厦帮头领拉来。昨日那席子坐得络腮大汉浑身别扭,但帮主夸雅致。
那得把布置的功臣拉来表功,有红利分的。
所以帮众把陆美信给苏云卿送到的时候,众人都在。
里头写什么不知道,外头那几个字,可真大。
苏云卿道过谢,在一边收信,陆美寄书,大概没有什么机密,他便当面拆了,果然信寄出时仍在路上,殊无太学的内情近闻,浑篇胡说离别之苦。
离了京里想京里,离了帮中想帮中。
苏云卿看过,笑道:“小弟记挂帮主呢。”
几人听了都嘿嘿笑,帮主也笑:“我们也想他。”
趁着气氛好,扬眉剑跟了句:“使臣他们国的小王子也挺想帮主的,想求亲。”
“什么?”一众人笑里兀的听闻,尚未领会。
其中络腮大汉震惊,伸头起身:“谁敢打帮主的主意?”
“什么?”另一主事同震惊,问边上,“谁想谁?”
“扬眉不是说想求亲么。”
“什么,扬眉求亲?”
“是个王子。”
“谁?叫帮主嫁他们家?”
“那难道人过来,王位不要了?”
“好大的狗胆。”
“扬眉当回事说,必然是对方想叫帮主过去。”
“好大的狗胆!”
史七在一旁:……
小账房偷偷笑倒在桌下。
怎么回事,你们的耳朵!怎么有扬眉求亲!这个帮不能入了!
不管,先看帮主热闹。
扬眉剑作为一手资料现场目击者,补充道:“还有一个使臣他们家小儿子。”
络腮大汉这句听清了,更觉诧异。
“就昨天那老头,”他伸手指比划一下,难以置信道,“也敢想,做帮主的家翁??”
帮主:“……”
等下,这点倒不必太介意,纳年轻貌美郎君,总归会带点亲朋家眷,所谓外戚,一般各论各。
一个不查,左右已经气氛热烈:“揍他个大的?”
还有人撞撞苏云卿,向其问策:“苏郎君怎么说?”
苏云卿只一味地低头,苦笑避嫌。
此等外交大事。他又能有何言。
帮主叫停:“跑题了诸君,人家是想送人过来。”
络腮大汉坐下,是送来啊,那问题不大。
如果敢叫帮主去他们那儿,呵,你敢叫朝堂女帝嫁你们家去么,一个道理,此非恋慕,是羞辱也,主辱臣战。
刚才谁猜测的叫帮主嫁过去。
络腮大汉挠头看一圈,还是扬眉说得不清楚。
他关心道:“这事成与不成,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帮主看一眼苏云卿,笑道:“在座都是帮派自己人,告知此事,也是知会一声,不必外传。”
“他们国主或有自己的考量,我看那使臣也只是试一试的意思。如果使臣队伍在外宣扬此事,问到大家面前,只推不知罢了。”
管商事的主事问道:“可要派人打听那小王子为人?”
帮主想一想:“不知结亲是谁提议,总绕不过他本人,探听一下也好。”
如果那小王子处境品行合宜,也可以将人诓来。
随意换个求学进修的名义,来做连通交往的质子。史七不是爱他颜色么,不缺一副碗筷。
噫,这名义怎么有点耳熟。
帮主跟众人总结:“我们不必做什么,关窍还在对面,我们只管睦邻友好就是。”
毕竟拒绝联姻容易。
还须不扫对方面子,若能叫对面主动不再提这茬,才是上策。
“不要打打杀杀的。”帮主强调。
左右难得怀疑的语气:“是?”
帮主指一指苏云卿为证:“呐,我从前与他母亲那位大文人一同求学,也算个文人墨客。我们文人做事,当然有文人的方法。”
苏云卿听出一点话音,不由自主略放松些,笑问:“愿闻其详。”
文人做事的方法。
顺势成亲,总是不需要太多方法的。
帮主应一声:“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苏云卿一愣。
络腮铁塔替他咋呼:“还要过几年?这么久?”
帮主笑:“是哦,这么久?”
苏云卿疑惑低头,恰见陆美信壳,又抬头看向帮主。
女郎正挥手起身:“下工了散会。”
另一边,史七被络腮大汉拉住,沿路替他解说:“笨,你不知道他们有句情话,叫…… ”
络腮:“什么情话?”
帮主斜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