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有运动会，也是高三生最后的一场集体放松活动。
运动会开三天，意味着停课三天。
虽然并不是对运动会有多高的兴趣，但冲着三天停课，还不用担心学校利用周日补课，大部分同学还是很积极地表示要参与。
报比赛项目这种事，体委一般都最后找后排的活跃分子们，他们对项目不算太挑，相对也比较好安排。
顾程和姜娆显然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体委殷殷期盼的对象，可这两人脾气都不太好，体委是第三年和顾程同班了，对他倒还算熟悉，可姜娆那边，他实在不敢去问。
课间，体委拿着报名报去找顾程，“程哥，今年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
顾程正在往姜娆的糖果盒子里倒水果糖，他专心地用手指拨弄颜色各异的糖，头也不抬地问：“小白他们报了什么？”
白宇桓冲着铁盒子伸手，被顾程一个巴掌打开，他愤愤不平地怒道：“这么多呢，我吃一颗怎么了？”
“自己买去。”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并不会。”顾程把满满一盒糖塞回姜娆的抽屉里，“你们报了什么？”
白宇桓还盯着桌上的包装袋，“接力赛和俯卧撑。”
刚说完，辛辰就接话：“我报了跳高和跳远。”
顾程挑了挑眉，又问：“阿言报了什么？短跑？”
傅延言点头：“嗯，只有短跑。”
体委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顾程半天也没说报什么，白宇桓嬉皮笑脸地替他作主：“程哥不是一般人，体委你就看还缺哪个项目，把程哥的名字往上一填，体育生都不敢和他比。”
想到去年给顾程报的是长跑，体委高兴的眼睛都亮了，“真的？那我随便填？”
顾程冷眼瞪过去，课桌下踢了白宇桓一脚，“滚边儿去！我给你也随便报一个？”
“我不行，我可不能跟校霸比！”
“滚！”顾程懒得搭理白宇桓，靠着墙问体委，“哪个项目报的人最少？”
体委把报名表递给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姜娆从后门进来，见座位边上围着一圈人，“怎么都站在这里？”
顾程刚要开口，白宇桓抢先一步：“娆姐，我们在说运动会报名，你要报什么？”
“哦。”姜娆拉开椅子坐下，“必须报项目吗？”
这个问题倒是没人问过，一群人都看向体委，等着他给个回答，姜娆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体委在心里鼓了鼓气，“原则上是规定每个人最少报一个，最多报三个，每个班每个项目最少报一个人。”
报名表就放在顾程的桌上，姜娆拿起来扫了一眼，从抽屉里拿出糖盒，并不意外已经被填满了，低头挑了一颗柠檬味拆开，又顺手抓了一把放到白宇桓面前。
白宇桓冲顾程挑衅地笑了笑，然后把糖分给其他人。
姜娆嘴里含着糖，把报名表直接递给体委，语气冷淡地说了声：“长跑。”
“啊？”体委完全没想到，女子长跑每年都是最难找人报名的项目，现在听到姜娆说的这两个字，他简直要痛哭流涕了。
辛辰在体委旁边拍他的肩膀，“娆姐说她报长跑，你还不赶紧跪谢！”
体委激动地狂点头，“必须跪谢！”
边上的人还在起哄，姜娆含着果糖没说话，偶尔有人离她近了点，她下意识地往顾程那边挪，手肘被他拉了一下，她身子一歪。
两张椅子本就离得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十厘米，这么一拉扯，她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胳膊上。
顾程眼睛带笑，温柔低语：“你怎么这么好？”
最难最累的运动项目，因为没人报名，她想都不想就报了自己。
姜娆的好藏得太深、太隐蔽，顾程很庆幸他没有错过。
顾程又想起秦卿对姜娆的形容：悲悯人间的神性——神不爱人，神爱众人。
体委得到姜娆的报名项目后，迫不及待地问顾程：“程哥，你呢？报什么？”
回答的是姜娆清冷的嗓音，依旧是两个字：“长跑。”
体委没反应过来，白宇桓他们也没反应过来，有那么几秒的安静。
顾程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笑起来，手指勾着姜娆的袖口，“听姜娆的，给我也报个长跑。”
姜娆抬手拍开顾程的手指，“跟你说过了别拽。”
“就拽一会儿。”
“不行。”
“那牵会儿手？”
“不牵。”
“那我就拽袖口。”
体委还是第一次见顾程和姜娆这种亲昵的样子，扭头小声地问身边的辛辰：“程哥他们这是在谈恋爱？”
“没啊。”
“那、那他们、还拉手？现在都流行这样一起玩吗？”
“哦，习惯就好了。”
“真不是在谈恋爱？”
“嗯，他们说不是。”
虽然任谁看都认为他们是在谈恋爱。
临近运动会，三中的各个角落每天都能传来喊口号的声音，操场上每天都有排练方阵的班级。
热闹是真热闹，师生上下一心地闹，连教务处也松懈了很多，最近不穿校服的人那么多，竟然都没管。
理十三班也是热火朝天地闹腾，前一阵被顾程刺激地像打了鸡血似地学习，这几天又都玩嗨了，但也没有以前那样违纪犯规了。
运动会开始的前一天下午，全班穿着走方阵的队服聚在教室里，纯白色的卫衣，背后印着象征理十三班的图案。
并不算复杂的不规则图案，以天空蓝为底色，用刺青的视觉效果画着蒲公英和三叶草，如果有心细数，一共是41朵，右下角是金色的小字：三中·理十三。
蒲公英象征自由，三叶草象征梦想。
41朵是各科老师和学生的总数。
选队服时班上的意见各不相同，讨论了半节课才定下的白色卫衣，后来又嫌单调了些，白宇桓私下里找姜娆画设计图，姜娆拒绝了，她最近学习之余，正忙着研究怎么提升顾程的学习效率。
姜娆的微信没加入班级群，顾程拿着手机给她看群里发的设计图时，她才知道顾程把她闲聊时的想法发在了群里，班里的两个美术生结合大家的意见画设计图。
因为采用的设计理念是姜娆提出来的，班级群里像炸了锅似的，把姜娆和两个美术生放在一起夸，群里一时间全是各种崇拜声和赞美声。
顾程把手机截图发给姜娆时，姜娆很久都没有给他回消息。
这样的情况，她很不习惯。
彭实锐也穿着和全班一样的白色卫衣，班级里吵吵闹闹的，他就站在门口，举着相机给学生们拍照。
白宇桓一向最爱热闹，拿着手机在教室后面拍照，男生们勾肩搭背，做着搞笑的动作和表情，女生们也嬉笑着加入。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在秋季带来一丝丝暖意，后门的黑板上满满的粉笔画，高低交错的凌乱桌椅，笑得一脸灿烂的同学们，卫衣上乍隐乍现反光的金色小字。
按下快门键，满室的青春被定格。
顾程连搂带抱地让姜娆看向白宇桓的镜头，她有些不适应，但也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下，就随他闹了。
周遭是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姜娆微微皱眉，紧接着两只耳朵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后背也贴上健硕的胸膛。
不是第一次和顾程离得这么近了，姜娆下意识地要躲开。
她感觉到身后的顾程低下了头，他过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脖子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温热的轻吻落在她的耳后。
吻在了她的左耳后，那块淡红的狐狸刺青上。
姜娆迅速挣开顾程的怀抱，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还险些没站稳。
顾程伸手去拉她，姜娆犹豫了一秒，没有拒绝地被他拉着坐回椅子上。
冲动过后的顾程心里紧张得不行，姜娆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以为她会生气，还好她没有。
“顾程。”
“嗯。”
他有些不安，小小地应了一声。
姜娆本是想发火的，可看见顾程一脸的紧张，方才的不悦又都消散了，她想着自己大概是中了顾程的蛊惑，她对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和纵容。
姜娆抽出手摸了颗水果糖吃，“算了，没事。”
身后是白宇桓和辛辰在喊他们一起照相，姜娆用舌尖卷着水果糖不说话，顾程沉声应了他们，握着姜娆的手不肯松开。
“不生气？”
姜娆眉眼低垂，“我生气了，你就不亲了？”
顾程愣了一下，上半身离姜娆更近一些，在她耳边笑，“可能不会。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追她的人很多，但姜娆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机会，顾程是唯一的一个，能在她面前说暧昧勾人的情话的人，也只有顾程。
姜娆脑子里空白了几秒，等回过神后偏了偏头，微凉的薄唇碰到顾程的侧脸，留下一个极轻的、若有似无的亲吻。
顾程瞪大了眼睛，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地怔住，姜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扬了扬振动着的手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走出去接电话。
姜娆站在走廊上和秦煜打电话，从她的角度，透过窗户能看见被人包围着的顾程。
教室里闹腾地很，但还是有不少人看见最后一排顾程和姜娆的亲密。
姜娆虽然还是很少说话，也时常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但大家都觉得她比刚转来时给人的感觉要温和多了。
两个大热的校内名人之间本来就有种暧昧，贴吧里热议纷纷，眼下直接看见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一群人都大着胆子在顾程面前凑热闹，白宇桓甚至还把偷拍的照片调出来看。
其实也就四张照片，但教室里光线很好，白宇桓又特别加了滤镜，照片里的顾程和姜娆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卫衣，两人靠得特别近，他不是握着她的手就是把她搂在怀里，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对小情侣的样子。
顾程还在回味脸上那个极轻的吻，对辛辰他们的调侃一概不理，他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把众人吓得都不敢再说话。
辛辰和白宇桓都问他怎么了，顾程全然听不到似的，心里的防线像是骤然决堤，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一个想法：姜娆刚刚好像亲我了！
顾程快步走到后门，走廊上打电话的姜娆正好转身，两人的视线对上。
姜娆笑弯了眉眼，听着手机那端秦煜说话，用口型问顾程：“怎么了？”
顾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就是想见她，一刻都不能等，不想让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走过去牵她的手，她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指节分明的两只手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姜娆的皮肤依旧白得过分，指间总是微凉，顾程的手指骨节比她硬的多，微微有点硌人，手上偏烫的热度一点点过渡给姜娆。
顾程感觉最近拼命压下去的那股烦躁，都因为姜娆一个轻到像是错觉的亲吻，在这一瞬间突然就爆发出来。
可他握得小心翼翼，像是怕会伤害到她，却又忍不住要用力。
教室里有大着胆子偷看他们的同学，前门站着给他们拍照的班主任，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两人肆无忌惮地十指相扣，顾程微低下头，看见姜娆好看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后来的几十年里，顾程总是会想起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