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年的声音落地，鬼火和鬼影忽然全都消失不见，连绵的大山在夜里岑寂无声，如一头卧睡的巨兽。

月回的视野里是江离的胸膛和挽着她的劲瘦手臂，避开这些地方，视线无意识落到自己刚刚踩碎的枯树叶。没想到江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等想好了借口后已经错过了最佳回答时间。

现在再跟江离说自己是来这里散步的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犹豫之间，周围就这么安静下来，她没有发现江离竟然也不急，在慢慢等她的回答。

半晌，月回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认真且笃定地回答：“我在这里散步噢。”

“……”

江离怀中一空，听到这回答似笑非笑地：“想这么久才想出这么个理由？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散步，也不怕黄鼠狼把你捉走？”

月回忍不住反驳：“黄鼠狼捉不走我。”

“你怎么知道？传说中黄鼠狼最喜欢捉你这种夜里在山林中晃荡的落单少女。”江离捉摸不透的声音回荡在山间，配合着呜呜的风声，有些诡异清幽感。

月回作为神明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传说的，不禁认真发问：“这是哪里的传说？”

“小时候听说的，我也不记得了。”

传说怎么样并不重要，江离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他越过月回作势要往下走，下一秒就被她拉住了手臂，他有些疑惑地回头：“怎么了？不是说散步吗？”

月回：“不要去下面散步。”

一袭白衣的少女在夜晚黝黑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明显，月光下她的神色认真，黑曜石般的瞳孔澄澈通明。江离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方才他在楼上看到她走向山里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为何升起强烈的心悸和荒芜感，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到了这里。

他的声音放得很慢，带着拖拉的笑意：“你去得，我却去不得，这是什么道理呀，月回。”

月回抿唇，江离还是个普通人，他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也没有任何关于非人界的认知，她并不想贸然让他接触这些。在她看来，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她最终这样说。

明明看着自己的眼神平静如水，说出的话却暗含恳求，江离俯身，唇角勾起，语气却苦恼：“可是我就想去下面散步呀，这怎么办呢？你不让我去，总得有个理由吧。”

月回难得有些卡壳，脑子里回想起前几天手机里刷到过的一个小视频，一位妈妈拎着自己撒泼的儿子对着镜头说：“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打江离。

她不是专制封建的大家长，信徒想去的话，她不能拘着他。何况有自己在，无论什么情况下她总能保护江离的。

思索完毕，她松开手，自以为体贴地转换口风：“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江离的唇角瞬间拉直，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暗自高兴的月回，兴味瞬间被泼碎。

“算了，我不想去了，你想去自己去吧。”

说罢他就擦过月回自顾自回了别墅。

月回：？

信徒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月回有些懵，这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小视频里，女生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地痛诉：“男人心，海底针啊——”

此时这位极少体会到此类情绪的纯净神明莫名和那个女生的心情同频了。

意识到江离又不开心了，月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过去她作为神明，不需要她去主动探听便有无数人的心声，喜、怒、哀、乐的情绪传递给她。信徒们会告诉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哪一处有什么灾难，请求她降下神泽，前去庇护人们。

但现在江离不记得她，也没有身为信徒的意识，他们处于暂时性断联的状态，月回便不知道江离为什么不开心。

听说青春期的少年，情绪总是敏感而多变的，她打算等解决了林望津的事情再回去和江离沟通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情。

往回走之前，月回又观察了一遍这条下山的路，山间的雾逐渐加重，向下看去已经是层层缭绕的白气和黑影，像一盘打翻了的黑白颜料，浑浊而肮脏。

*

夜晚，林望津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陪姚憬喝了太多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乎乎地在床上睡着了。

他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觉，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有虫在耳廓边蠕动，又像有人拿着磨砂纸在不断摩擦的声音，让人心痒难耐地睡不着。

被这声音彻底吵醒，他痛苦地睁开眼，眼睛发直地盯着屋顶。

什么声音啊，大晚上的谁在干嘛？

一阵风吹来，感受到一阵冷意，他的手臂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转头看到卧室的阳台门是开着的。

奇怪，下午的时候不是把门关上了吗？

他摸了摸手臂，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关门，阳台外一片白茫茫的，树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什么都看不清晰。只有别墅前亮着一盏微弱的路灯，照亮了坝前的一段路。

“怎么还起雾了啊。”他嘟囔一声，正要往回走，余光中忽然看到路灯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子被拖长扭曲，歪歪扭扭的。

心头猛地一跳，再去看发现什么都没有。

“看花眼了吗……？”

林望津心里升起一阵恐惧，连忙关了门往回走，不敢再往下看。

想要睡觉，结果不合时宜地又产生了尿意，他喝了太多酒，有些想上厕所，不上厕所连觉都睡不着。厕所在一楼，林望津懒得开灯，打着手机电筒拉开门。

现在已经一点半了，其他人应该都睡了，别墅里十分安静。林望津摇头晃脑地拐过楼梯拐角，正要往下走，忽然瞳孔剧颤，猛地收回步子瘫坐在楼梯上，死死地把手机光摁灭在怀里。

卧槽？客厅那是什么鬼！

楼梯拐了两层，他现在就在休息平台处，旁边有墙遮住了他的视线，也帮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体。

林望津咽了咽口水，疑心自己看错了，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往下看去。

只见黑暗中，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客厅的茶几上，左手举着镜子，右手拿着梳子正在给自己梳头。

“！”

看清这一幕的林望津瞳孔猛地收缩，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悄无声息地把头探回来，因极度紧张身体都开始有些发抖。

没等他缓过来，这时候身后忽然又响起了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刺挠的球状物顶到了他的后腰。林望津一下子僵住不敢动了。

卧槽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内心在无声尖叫，他像电影慢动作般一点点转头，和趴在地上正在蠕动身体的刘罗舟对上了眼。

见他转头，惨白着脸的刘罗舟瞳仁发白，还对他露出了个阴涔涔的笑。

“啊啊啊啊——！卧槽，大师救命啊！！！”

他大喊一声，连滚带爬地踩着刘罗舟冲上了楼梯，跑到月回门前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