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瑜早起吃饭，意外地看到江妄竟然已经坐到了餐桌上。

要知道，以前都是他快吃完了，江妄才带着一脸困意从楼梯上下来，让舒姨把早饭打包，他在路上解决。

今天怎么这么早？

舒姨准备的早饭是蒸饺，小笼包，和甜口的豆浆。

江妄拿起筷子，边打哈欠边对厨房忙活的舒姨说道：“舒姨，你今天不用遛周五了，我刚才带它出去转了一圈，等我下午放学再遛第二次。”

苏瑜眨了眨眼，他知道江妄为什么起这么早了。

一般下午都是江妄带周五出去放风，可昨天封清突然回来，江妄估计兴致不高，便让舒姨代替的。

周五便有了意见，难怪今天天没亮，他就听到了隔壁隐约的挠门声。

周五是无差别挠门，一般挠完江妄的，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不开门周五还会不满地吠几声。

刚把周五接回来那几天，他梦里梦外都是狗叫。

于是苏瑜下意识用被子蒙着头。

可今天好像不同，门口的挠门声没几声就停了。

好像是江妄低声制止了周五。

苏瑜拉开椅子，在江妄身旁坐下，“早上是你把周五带走的？”

以往江妄恨不得让周五把他的门挠穿。

江妄刚想说话，苏瑜忽然朝他的方向伸手。

苏瑜吃小笼包的时候喜欢蘸着醋吃，拿碟子的时候，对方的手肘无意识地从他手臂边缘蹭了过去。

校服的布料混杂着肌肤的柔软触感，像是一阵细细的电流刺了一下江妄的神经。

江妄手臂肌肉一下收紧，他僵硬着挪开胳膊，慢半拍回道：“要是吵到你，你记周五的仇怎么办？”

昨天加微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苏瑜表面看着沉稳冷静，实际嘴毒又小心眼。

万一苏瑜真的因此讨厌周五，周五不得伤心死。

感受到餐桌下兴奋乱窜的家伙，江妄暗自踹了周五一脚。

他坐下吃好一会了，周五都在院子里待着，苏瑜一下来，周五就进客厅来拱人。

明明苏瑜都没怎么搭理它，也不知道周五这劲哪来的。

真真舔狗。

苏瑜早饭吃得很快，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看了眼正蹲着玩狗的人，问：“江妄，一起去学校？”

他感觉最近跟江妄关系还不错，要是一起去教室，他找个借口吸引江妄的注意力，等上课铃一响，江妄大概率会坐到他旁边。

那辅导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江妄正在努力压制周五，今天遛弯时间短，周五的精力格外旺盛，且前几天周五就有往苏瑜身上扑的迹象，被他阻止了好几次，现在见苏瑜要走，周五腿瞪得格外起劲，都能听到爪子在地板上磨出的呼呼声。

这要是被扑到，苏瑜那小身板估计得去医院躺着。

苏瑜见江妄背对着他不说话，以为江妄不愿意，声音放轻：“江妄，昨天你给我指的路，我没记清楚，你能再带我走一回吗？我怕迷路。”

压低的语调带了一点恳求，听起来茫然又无助。

饶是知道苏瑜最擅长示弱伪装，可江妄手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

他用狗绳套住周五，结结实实绑在实木餐桌的椅子腿上，将旁边的书包利落地甩到背上，等江妄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到了苏瑜身旁。

一旁的周五则是瞪着个黑亮亮的眼睛瞅他。

江妄捂唇咳了咳，冲苏瑜道：“走了。”

苏瑜计算着脚程，走得慢了些，江妄也没催他，几乎两人刚踏进教室，上课铃就响了。

正如苏瑜所料，江妄下意识朝原本的位置走去，可斜后方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将课本哗啦放到桌上，喘着气，“呼，差点迟到了！”

李厚拉开椅子，忽然发觉江妄在自己身后，他拘谨地扶了扶眼镜：“妄哥，你今天不换位置啦？”

李厚是王恒原本的同桌，没有特殊情况时，他一直坐在苏瑜旁边。

他说完视线疑惑地在苏瑜和江妄两人中间转了一圈。

这两人靠得好近。

被李厚这样一问，江妄觉得自己要是点头，搞得他跟苏瑜好像有什么似的。

“当然换。”

苏瑜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妄脚步一拐，回到了王恒身边。

李厚见苏瑜沉默，小心问：“怎么了吗？”

苏瑜摇头，“没事。”

算了，他放学直接说好了。

现在江妄对他的观感应该不差。

夏天天气炎热，教室顶上的风扇又不给力，一下课，夏晓阳就拉着苏瑜去小卖部进货。

刚走到冰柜前，就听到苏瑜无奈的嗓音：“我不能吃冰的。”

夏晓阳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他走到另一个货架，挑挑拣拣，“那买包小熊饼干和牛奶吧！”

说完，自己再从冰柜里拿出一根冰棒，一起去到结账台。

夏晓阳原本是想帮苏瑜付的，苏瑜却坚定地将自己的零食拿到身前，“不用，我校园卡有钱。”

他虽然没有现金，但是校园卡很富余。

外面艳阳高照，不少人来小卖部买冰，只有苏瑜是常温区的饮料，结账的时候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出了小卖部，夏晓阳拆开自己的冰棒，咬着含混道：“怎么请你吃个东西这么难？要不下次带你出学校干饭，天堂街有一家酸辣粉特别好吃，你有兴趣不？”

自从苏瑜坐在他后面，他有题目不会，再也不用去问那讨人厌的陆鸣，虽然苏瑜话很少，但是往往几条辅助线就能让他茅塞顿开。

他很想答谢苏瑜，请人吃东西是最常见的方式。

苏瑜喝了一口旺仔牛奶，“我也不能吃辣的。”

像那种刺激性食物，他吃了，嗓子会好几天哑到说不出话。

“辣的也不行？”夏晓阳喃喃，“那也太没意思了。”

苏瑜笑了笑，“也还好。”

别人觉得无趣乏味的生活，他已经过了17年，早就习以为常。

两人一起往教室走的方向走，对面的道上迎面来了个人，脚步飞快，重重撞上苏瑜的肩膀。

撞了人也不说对不起，只阴沉沉地盯着苏瑜看。

夏晓阳上前一步遮住对方的视线， “这么宽的道，你直直撞上来，找事是吧？”

孙志冷笑一声：“我如果说是呢？”

“嘶，你还来劲了！”

夏晓阳也不是好欺负的，撸起袖子，还想说什么，苏瑜抬手压住他的肩，“他来找我的，你先回教室。”

“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吧？”夏晓阳明显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

苏瑜摇头，“我有分寸。”

他跟孙志的交易不适合让夏晓阳知道。

不远处，王恒嘴里叼着一根冰棒，余光瞥见苏瑜跟一个穿得一身黑的人走在一块，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看什么呢？”江妄慢他一步从小卖部出来，“冰棒都要化了。”

王恒急忙嗦了几口，“看苏瑜呢！他跟个奇怪的人一起去超市背面了。”

大夏天的，那人长袖长裤，戴着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而且，我记得这人上次也跑来我们班外边，我当时问苏瑜，苏瑜说不认识。”

江妄对苏瑜的社交不感兴趣，迈腿往回走。

“你等等，那人有点眼熟。”冰棒的凉意让王恒的脑子比平时转动得快了几分，“卧槽，我想起来了，那是孙志啊！”

江妄皱眉：“孙志？”

这名字在他耳边出现了不止一次，“这人是谁？”

“我真服了，你还真把他给忘了？”王恒一脸无语，“孙志在网吧占女生便宜，你英雄救美，还把人裤子给剪了。”

当时孙志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这不代表不会怀恨在心。

毕竟，当时孙志出了很大的丑。

听他这么说，江妄终于有了印象。

不光如此，那个在苏瑜椅子上放胶水的刘子锐曾经来跟他告密，说孙志来找苏瑜，两人在合谋什么。

王恒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一脸疑惑：“苏小瑜为什么会跟孙志走在一起？瞧着还挺熟。”

江妄将冰棒咬碎，没什么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

另一边，苏瑜任由孙志将他带到无人的超市背面。

确定没有其他人，孙志暴躁地一把扯掉帽子，“你最近一直不回我消息，什么意思？”

苏瑜垂眸看着手中旺仔牛奶上的大红笑脸，淡淡开口：“忙。”

“呵。”孙志咬牙切齿，“刚开始的时候，你说转学后要适应环境，没空盯着江妄，前一周，你又说要准备月考，月考好不容易结束，你说发烧不舒服，精力不够，现在，你连个借口都不找了是吧？”

孙志恶狠狠地看着苏瑜，“你把我当猴耍呢！”

苏瑜将牛奶喝完，才回：“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说到底，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没有义务给你提供帮助。”

孙志气得不行，很想动手，却生生忍了下来，“我都跟你说过了，江妄就差最后一个大处分就会被退学，只要我们俩合作，这事根本不难办。”

“我最近听说江妄把你们班的刘子锐摁到满是胶水的椅子上，你有没有拍视频，或者，说服几个你要好的同班一起作证，江妄绝对没好果子吃。”

见苏瑜不为所动，孙志拿出手机，“我也不是没有行动。”

“这是我们学校内部的论坛，我已经把你发给我的视频放上去了，如果你提供胶水的相关证据，我们绝对能把江妄——”

话还没说话，就被苏瑜打断，“谁让你把视频发出去的？”

语气带着孙志从没见过的冷意。

孙志懵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想反水？”

苏瑜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是又怎么样？”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让江妄受处分退学，一开始跟孙志合作，只是想拿到江妄的黑料给江石凯看，削减江妄在长辈面前的好感度。

现在，他改了进江家的计划，首要任务自然是给江妄辅导功课，怎么可能让孙志这种见不得台面的东西来坏事。

“我倒真是小瞧你了。”孙志没想到苏瑜真的敢耍着他玩，“不过，凭借着江妄霸凌我的视频，我照样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也别想好过！”

放完狠话，孙志就想离开，却被苏瑜叫住，“等等。”

孙志回头，表情带着一点得意，“怎么，后悔了？”

他不敢正面跟江妄硬刚，可收拾苏瑜这种废柴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以为苏瑜是怕了他的威胁。

“大白天的，怎么开始做梦了？”苏瑜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只是想问，你确定是江妄霸凌你吗？”

孙志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苏瑜将口袋里冒出头的小熊饼干塞进去，“你所谓的证据，只有我给你的视频，我能掐头去尾，创造出江妄单方面霸凌你的画面，照样也能把那个哭着的女孩子加进去。”

“你说，到时候，究竟是江妄霸凌，还是他见义勇为，阻止流氓施暴呢？”

完整视频在他手里，主动权也是。

孙志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无力反驳。

“以江家的财力，江妄会非常轻松地把你诬陷的视频压下去。”苏瑜笑了笑，“而你这个背后诬陷的小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江妄那么大度，应该会放过你吧？”

苏瑜穿着干净的校服，配上那张清秀的脸和低缓的语气，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无害。

就是这样一个孙志平日最看不起的好学生，却一点点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网吧那一回让他彻底领教了江妄的狠，从此走在路上，那些穿短裙的女孩子他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再挨揍。

可要是这件事泄露给江妄，他根本不敢想江妄会怎么对付他。

孙志又气又害怕：“你闭嘴！”

他很想对苏瑜动手，可不知为何，苏瑜带给他的恐惧，竟然比暴力的江妄更甚，要是真的动了手，他预感自己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孙志崩溃地抓了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