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太平公主在别院开设聚会。
萧婉儿坐在别院角落的一间小屋内,一边吃酥山一边看院子里的花。
“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到萧妹妹,原来是独自一人躲在这里吃酥山啊!”突然间一个人走进小屋,欲叫她一起出去玩,正是上官婉儿,“大好的时节,何必独自呆在角落里,和大家一起游园玩乐嘛。”
两年多来,萧婉儿与上官婉儿来往频繁,关系也越发亲近,就连萧婉儿笄礼的正宾都是上官婉儿。见上官婉儿相邀,萧婉儿加快进食速度,快速吃完酥山。
“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看到姐姐出宫。”
“因为是太平殿下设的聚会,陛下便放我出来了。”两人交谈着,上官婉儿带着萧婉儿去了太平公主所在之处。
“你们看,我们大周最耀眼的两个婉儿果然一起来了。”两人一进门,就听到太平公主略带得意的话语。
太平公主相貌极似女皇,只是比起在权力场中一步步拼杀到顶端的女皇,自小便享受荣华富贵的她少了些杀伐,多了些肆意。见两个婉儿要向她行礼,她立刻抬手制止。
“都是在外游玩,就不必讲这些礼数了。”
公主的身边总是少不了各位夫人小姐,尤其这位还是女皇陛下唯一的公主。即使是那些奉三纲五常为圭臬的人家,这些夫人小姐们也得忍着内心的不爽,对着太平公主挤出谄媚的笑容。
但是对于上官婉儿和萧婉儿这种抛头露面的女性官员,她们就是另一种态度了。萧婉儿刚刚及笄,便坐在小姐堆中,结果她甫一坐下,身边的小姐便一点也不隐藏地挪了挪屁股。萧婉儿看向她,她也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同时冷下来的还有太平公主的脸。
“这位卢娘子可是与本宫的客人有过节?不如展开说说,由本宫调解一番。”
众所周知,这两人一个是朝廷官员,一个是深闺小姐,平素见都见不到面,怎么可能有过节?
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挨过去的卢家夫人立刻请罪。
“臣妇教女不严,求公主赎罪。”公主不让她起来,她便连动都不敢动,长久的安静中她开始双腿发抖。
“起来吧,”太平公主意兴阑珊,“你们且自己玩去吧,本宫陪自己的客人说说话。”
公主发话,其他夫人小姐不敢再留,皆低着头鱼贯而出。
待官眷们走干净后,上官婉儿以一种极不雅观但是非常舒服的姿势瘫坐在席子上,太平公主也将气场收得一干二净。
“本宫就是喜欢看她们厌恶我却又不得不讨好我的样子,就像看伶人一样,”太平公主说着端起一碗糖水,“萧副队长怎么看?”
“臣幼时,臣的母亲曾说,自从陛下逐步掌权,女性地位也逐渐提升。这些夫人小姐享受着女皇带给她们的好处,却又对殿下心怀不满,对女皇心腹毫不掩饰心中厌恶,可见也是群忘恩负义之辈。”
“哈哈哈!”太平公主笑得很开心,“你这话本宫爱听!那就是一群被三从四德洗得没了脑子的蠢货!”
这时上官婉儿端上来三杯茶,萧婉儿说了句“谢谢上官姐姐”后就拿过手边那杯,结果差点被茶苦得一口喷出来。
看到萧婉儿被苦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上官婉儿开心地笑了。
“上官姐姐!”
“殿下和萧妹妹都消消火,过会儿还要看蠢货们和我们的女官打马球呢,”上官婉儿微笑着提醒,“宫中女官普遍为寒门甚至平民出身,并不擅长马球,不知萧妹妹可否下场助她们一臂之力?”
女皇登极后培养了不少女官,她们居于宫中,协助女皇批阅奏折。世家大族的女子看不上这些职位,但是寒门女子很愿意借此一步登天,甚至有些平民出身的宫女也凭此机会读书习字,最终成为女官。得上官婉儿相邀与她们同队竞赛,萧婉儿欣然接受。
“姐姐盛情相邀,妹妹岂会不从?”
萧婉儿穿着骑装出现在马球场上后,果然遭到了质疑。
“这场比赛在我们和女官之间进行,你来凑什么热闹?”
“瞧这位娘子这话说的,在下是不是女子了还是不是官了?”萧婉儿一句话便怼得她哑口无言。
既无异议,比赛便正式开始。相比于世家贵女,女官确实不善马球,但便是十个世家贵女也比不过一个萧婉儿。从抢到球的那一刻起,萧婉儿便再没有给过对手分毫机会。
“婉儿,你这位萧妹妹确实哪里都好”,观众席上,在好友面前,太平公主毫不掩饰对萧婉儿的欣赏,“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有那么一个师兄。”
“萧妹妹又不能决定她师父收什么徒弟,殿下将她和她师兄分开看便是。”上官婉儿声音温柔。
太平公主随手拿起案上的一块糯米糕,此时比赛也快要结束了。
“萧婉儿她师兄应该快回来了吧?”
“是的,”上官婉儿回答,“如今河北已经安稳,陛下不日将召庚七队返回神都。”
此时比赛结束,太平公主请宾客赴别院主殿参宴,上官婉儿挽着萧婉儿的手臂笑吟吟地申请自主活动。
“去吧。”太平公主放她们自行离开。
二人回到萧婉儿之前吃酥山的小屋。别院的侍女很机灵,很快就把宴会上的菜肴装好两人份的量送来。两人吃完后,侍女收拾好餐具离开,上官婉儿铺开宣纸磨好墨,竟是准备作画。
蘸满了墨的毛笔在纸上飞舞,很快骑着马打球的女孩子们便跃然纸上,正是刚刚的马球赛。其中一个身着骑装的少女掌控着球,欲将球向一个方向打过去,正是萧婉儿。
萧婉儿趴坐在桌案旁,看上官婉儿将画画好,又题上诗,待墨彻底干了后才卷好递给她。
“来,送给我们在马球赛上表现得最好的姑娘。”
“谢谢上官姐姐!”萧婉儿快速接过画,重新展开,怎么看都看不够。
宴会结束后,萧婉儿立刻请人将画裱好,挂在自己屋中。
到了季夏,巡视河北近三年的凤鸣卫庚七队终于返回神都。
“微臣拜见陛下。”裴应观返回神都第一件事就是入宫见女皇。
“起吧,这两年多你做得不错,”庚七队的具体情况一直有副队长暗中汇报,女皇便没有留裴应观,直接放他回家,“回去见见你师父和师弟师妹去吧。”
于是当萧婉儿下值时,裴应观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了。
“师兄你回来啦!”两年多不见,萧婉儿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冲到他面前,而是先上下打量他一番。已经入道的修士寿命稍长于普通人,两年多的时光并没有在裴应观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他的气质有很大改变,与巡视河北前相比,周身的怨愤感削弱很多。
“师兄这两年多变化甚大。”
“师妹也是。”裴应观看到萧婉儿也愣了一下,过了几息才回过神来,微笑着回应。
当年他离开神都时,萧婉儿还是一团孩子气,如今已经是大人的模样。已经及笄的她容貌彻底长开,从当初的浓眉大眼的漂亮娃娃变成了雍容大气的美人。接手甲一队队长一职两年半后,她的气质变得沉稳很多,也有了经手很多重要之事才能培养出的强大气场。
“师妹可否给我讲讲师门这近三年来的变化?”
萧婉儿便从怀明圆寂开始讲起。讲到流云接任统领和元慧担任副队长时,裴应观皆是面色如常,但谈到柳鸣音时,他的眉毛开始皱起来。
“师弟还没有入道吗?”
相比于他和萧婉儿,柳鸣音的修炼进度确实有些慢了。
“可能机缘未到吧。”
萧婉儿对此也很疑惑。柳鸣音虽然不像她和裴应观一样在某一方面天赋特别出众,但各方面天赋都不算差,而且一直刻苦修炼,确实不该是这个进度。流云和她思来想去,也只能将此归因于缘分未到。
说完师门的情况后,裴应观将一个木匣递给了萧婉儿。
“你及笄时师兄不在师门,这是补给你的及笄礼。”
“多谢师兄。”萧婉儿接过木匣,待裴应观走进自己屋中后才将它打开。
这是一支玉簪。萧婉儿将木匣收好,正好流云也回来,便拉着裴应观对打。直到快酉时,听闻师兄返回神都后跑到南市买食材的柳鸣音才拎着东西回来。
见流云和裴应观还打着,萧婉儿便和柳鸣音进了厨房。等晚饭做好后,对打的两人非常自觉地停下战斗,跑到桌边吃饭,师徒四人久违地围坐在一起。
“你这次回来之后,应该再没有什么大事了吧?”餐桌上,流云问裴应观。
“没有什么事了,之后就一直在神都了。”
裴应观应得很好,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不巧。第二天清晨,神都东南角落的里仁坊中传来一声尖叫。
女皇刚吃过早饭便接到洛阳令的奏折,看完后命令宫人:“宣凤鸣卫甲一队队长萧婉儿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