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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鱼肝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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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错数字的密码锁发出滴滴的警报提醒,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有几分滑稽,像是给安静的晚上增加了一组下滑音音效。

李和铮没拉窗帘,楼距不远,对面楼上的万家灯火给予他卧室里昏暗的光线。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顶灯灯罩里灯丝的余热都已熄灭——他确实已经强行让自己入睡有一阵儿了。

既然睡下了,也没必要专门起身去给骆弥生开门。今天不是工作日,作为同事的骆老师也没有留宿的需求。

他等了等,没能直接进来的人没有敲门,整个空间静悄悄的。

李和铮重新闭上眼,而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响铃,是电话。

他没睁眼,伸长胳膊摸到它,在屏幕上盲滑,接起来,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应答:“嗯。”

“已经睡下了?”骆弥生的声音分别从听筒里和遥远的门外传来,在夜里既清晰又模糊。

他没问为什么把密码换了,也没问新密码是什么。

“是啊。”李和铮话都懒得说,“我现在老了,没精力熬夜。”

“好。你现在睡眠不好,我给你买了两瓶鱼油。那我带到学校再给你。”骆弥生这样说着,也没要求开门。

“你自己吃。”李和铮发自内心地,“没必要都惦记着塞给我。”

“我去了放你办公桌上,放在你能看见的地方,你就不会忘了吃……”他说到这儿,一声轻笑。

李和铮睁了眼:“笑什么?”

“没事,”骆弥生又笑了笑,中低频的震动隔着电流,抚过他的耳廓,“只是想到你就算天天能看见,也不会记得拿起它吃,有点想笑。”

李和铮沉默。

他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也听得出骆弥生语气中萧索的自嘲。

片刻,他问:“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怪不得。

李和铮刚撑起一条胳膊,耳朵里骆弥生继续说:“那我先回去了,你睡吧,我再叫个代驾……晚安,阿和。”

李和铮便卸了力,又倒回去:“行,那你路上看着点。”

“好。”电话挂了。

李和铮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拉起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更深地压在枕头里,重新寻找睡意。

迷蒙间,不知怎的,有一些模糊的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

他和骆弥生的第一次吵架发生在超过十年前,按理说那些画面都该是消失在忆海里了。

两人都是理性思考的人,习惯直线沟通有话直说。所以,即使都没有恋爱经验,即使都年轻气盛,正都是说话容易不过脑子的年纪,别的情侣可能会有的误会、闹别扭、矫情地猜彼此的心思,他们都没有。

他们做事永远有商有量,或者说——骆弥生知道他的脾气,明白他是个犟种,在很多时候都选择退让,尊重,顺从。他两人间,他是话事人。

年轻时的他锋芒毕露,说是傲慢不为过。明明置身顶级学术殿堂,出类拔萃者如过江之鲫,依然觉得周身都是乌合之众。仿佛旁人都是埋头苦干只为谋生,或是寒窗苦读只为镀金,触不及半分有关“理想”二字的事。

可说他是狂妄,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因为他有狂妄的资本,同龄的新闻生还在学触角的时候他已经在供稿写报道,校招一举考入官媒大社,别人还在找实习,他在上前往战地驻站前的培训。

当然,所谓理想早已被击碎,这傲慢也在往后十年间被消磨殆尽。

而年轻时的骆弥生,同样要比现在的这个很讨学生喜欢的骆老师傲气得多。白大褂一穿谁都不理,眼神结着薄冰,唯独对着他时眉眼柔软,收锋敛芒,称得上是乖顺。

甚至在同居前,本部到医学部之间的那四公里的距离,多是他来跑,有时候李和铮下了晚课都能看见他等在楼下,无奈地问他“我是没脚吗”,他只笑。

在这样的关系模式里,李和铮记不起他们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吵架了。大抵是无足轻重的事,骆弥生难得强硬一次,而他吃软不吃硬,即使是男友也硬刚上去,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骆弥生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歉,在得不到他回应时,自嘲地笑了笑。

那是……春日。他回头,春日的图景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那天应该还是穿着卫衣,袖子长,被他撸到了手肘,所以微凉的掌心直接贴在他的皮肤。

年少时的骆弥生站在树影斑驳处,穿着淡蓝色的polo衫,不戴眼镜的眼睛线条柔和,神情专注。

一如方才。

艹。

睡意不来,还送来多余的画面。李和铮翻身爬起,烦躁地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盒,往小阳台上去。

当初选这个房子就是看上了这个阳台,开放式的大窗,还能趴在边上抽烟。

猩红的火光明灭,夜风有了夏日的味道。十几公里外的内城正人声鼎沸,还不到游客们休息的时候;小区主干道上,有人在散步,有人在归家。

李和铮前半生生长在宽松的环境中,相应的,他没有一个具象化的“家”的定义,如果他的日常是纪录片,那很少有“三口之家围坐餐桌”的镜头;在万里外,遑论这个定义,相应的,他也没有什么落叶归根的情怀。

他是游子。少时做父母各自人生中的过客,青年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吹遍世界各地的风,处处都是暂栖之所,想来,唯一能让他明确定义为“家”的,竟然只是他和骆弥生一起租的那个房子。

那房子还没这个大呢。

可问题在于。

李和铮扪心自问。

问题在于,他真的不向往有个“家”。他从“那里头”搬出来了,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搬进去,他找不到。

后半生……这个年龄谈及后半生为时过早,可如果他只有六十年寿命,现在实属人到中年。何况人这生物,脆弱得很,随时随地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得到那个被命名为“死”的结果。

在这个既定结果到来之前,把重复的路再走一遍,意义何在?每周一模一样的课讲五遍他都烦得想上吊。

那么又为什么要因为把骆弥生关外头了感到心烦呢。这不是提前决定好的吗。

李和铮追求快刀斩乱麻,从未对当前生命进程中下过的决定产生过怀疑,也从不对自己说谎。他依然肯定,与骆弥生的关系进一步肯定不对。

这下好了,好像显得进退都不对了。

才不到仨月。你可真是骆大夫煮出来的好青蛙。李和铮对自己冷笑,颇没素质地在阳台边上按灭烟头,手指一捻,烟头竟然飞了下去。

李和铮:?!

他受不了地探头朝下看。

十三层的高度刚好还够他看见,正对着单元门口的停车位上,那辆方方正正的G在夜色中像口漆黑的棺材,里头装着他们早该埋葬的过去,穿着白衬衫的骆弥生是一个小白点,靠在棺材头上,有一丁点红光闪烁。

李和铮:……

他抬手看表,十一点多了,还在他楼下吹风抽烟。

随便吧。还是那句话,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李和铮转头回了卧室。

物极必反,烦到深处……自然困。

——————

假期里人多得能堆山,正好光明正大地当几天死宅。本来不打算出门了,好容易赶上最后一天老爹老娘齐聚,向他发出召唤,李和铮回到了东城的老房子里。

他老娘艾瑞娅还没到六十,一半的白人血统让她的花期略短,但胜在医美技术发达她又很乐意往脸上招呼,以至于猛一眼看过去,以为孩子还在上小学。

小学毕业多年的李和铮得到了妈妈的贴脸亲亲,李和铮试图给妈妈来一个抱起来的转转,刚准备使力,被她喊了stop。

“回来后一直没去复查过?”艾瑞娅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膝盖,“我怎么看你走路更严重了。”

“懒得去,没事,不打紧。”李和铮坐自家沙发上不好意思把脚翘上茶几,只能伸直。

李连东从厨房出来:“回来了。”

这老头子蹲故宫里修了一辈子文物,早成地中海了,还不染头发。他穿的深蓝色的居家服像是上世纪的确良衬衫,老花镜挂脖子上,做饭还带袖套。

这造型,往提前入夏穿上吊带裙的艾瑞娅旁边一站,别说不是一个世界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纪的。

爹娘如此亮相,李和铮没忍住,喷笑出声,哈哈大笑着捂住眼睛。

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便宜夫妻对视一眼,都摇摇头,煮夫回厨房了。

“干什么这么高兴。”艾瑞娅也笑,坐他旁边。

“没事,”李和铮几乎笑出眼泪,“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你老婆生孩子了?”

李和铮:?

不是吧这烂梗都能callback!

“你还知道这个呢。”李和铮这回聪明了,没接话。

但架不住艾瑞娅下一句就提到了:“我当然看过这个,我比你在国内的时间多好吗?昨天小唐过来了,说之前看到你和may在一起。”

想刀唐未徊的心第一百次到达顶峰。

“他最近挺八卦的。”李和铮兴趣缺缺。

“他工作室里去了个小孩儿,”李连东替大徒弟解释,“带着他玩儿。”

李和铮简直无法想象“唐未徊被一个小孩儿带着玩儿”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想多问,只是看着艾瑞娅:“我还不能有几个正常同事了?”

“Hey babe,你知道,我们通常不把old flames当成 normal colleagues.”

“说人话。”李和铮无奈。

“就是说你什么时候准备和他复合。”艾瑞娅冲他扑闪着灰蓝色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和他复合,你还不如问我什么时候辞职。”李和铮摊手。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爸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你了。”艾瑞娅也摊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李和铮又被荒谬到了,“谁生?”

“不重要,为了生你他也出了一些力。”

李和铮哭笑不得,指着自己:“行别管谁生,是不是父母年纪到了天生就会催婚。连我这种你也打起主意了,况且我就算和他复合,也没人能生孩子。”

“那是玩笑话,我们又不是要你传宗接代。”李连东从厨房里探出头,“想到你现在回来了定下来了,工作有了,也该想想生活上的事,别光工作。”

李和铮又笑了,什么啊,老头子干了一辈子的活儿,竟然劝自己儿子别光工作。

李连东还说着:“小骆挺好的,毕竟知根知底,他也还有意思,你们……”

新闻工作者敏锐地听出不对,审视地看过去:“打住,你怎么知道他还有意思?”

李连东还没说话,下一秒,门铃响了。

艾瑞娅的连衣裙下摆飘飘,像只欢快的花蝴蝶,飞到门口。

打开门,露出一个提了满手礼盒的骆弥生,身姿挺拔,面露礼貌微笑:“阿姨,我来了。”

李和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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