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淮坐在飘窗上抱着平板电脑看电影,忽然注意到对面的单元有人在搬家。
她看到四个搬家工人从货车里搬下来一个巨大的长沙发,一点一点挪进楼道里。
过了十几分钟,四个工人又出来,搬了一个很大的书柜进去。
这看上去一点都不轻松。
犹豫了许久,她在楼上拍了张照片发给江霓。
“你们的搬家工人都是女孩子?那这样的大型家具你们可以搞定吗?”
江霓很快回复了她:“没问题。”
”什么样的家具会好搬一些?”
“全新未拆包装的,还没有安装成型的。”
江霓似乎是在开车。
温舒淮注意到她发来的文字有错别字,应该是语音转文字识别错的。
过了许久,江霓给她发来了一段语音。
温舒淮拿着手机,几乎呆住了。
她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点击了播放。
“如果你还没有买家具,我建议你直接下单全新的家具,这样成箱成箱的包装会很好搬,而且我这边是包上门安装的。当然有一些人会觉得买家具城里的样品会更好,因为已经在通风环境里散过甲醛了,可以直接使用。”
温舒淮把手机放在胸口处,反复听着这段语音。
江霓的声音很安静,清晰而温和,像藤蔓一样轻盈地裹紧她的心脏。
江霓。
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再见面了。
这个时间,江霓正在跑长途货运。
她要先去苏市拉一批货,再把货物运到北城。
对江霓而言,跑长途货运似乎更有归属感。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属于公路的,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前方的路一望无际地延伸,她的心情会变得无比的平静。
她把语音发送过去,对方很久都没再回复任何消息。
这个号很奇怪。
江霓说不出怎么个奇怪,只觉得对方的出发点似乎总是在为自己而考虑。
什么人搬家会问这样的问题,江霓觉得很难理解。
家具好不好搬,这不是雇主该考虑的问题。
这个号前几天甚至还请她吃了一百多块钱的水果。
在茶室当服务生这么赚钱吗。
住在虹光国际的小区,搬家甚至还要换全新的家具。
江霓已经很久没接到大型搬家的生意了,这种生意很赚,她决定争取这一单。
对面的犹豫让她感到不安,她很快又发了一段语音过去:
“什么样的家具我都可以搬得动,你不用担心,效率很高,不会输给其它搬家公司。”
“你有什么家具品牌推荐吗,环保一点的,健康一点的。”
江霓在前方的休息站稍作停留,发了几个原木材质的家具品牌过去。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对面给她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江霓知道她应该是睡了。
夜晚的公路十分安静,这是江霓一个人的时间,也是她一个人的夜晚。
她小的时候曾经很怕黑夜,她那时还不懂,只有到了夜晚,江霓才会是江霓。
夜里有些冷,她在身上披了件衬衫。
在黑暗中张开手臂,江霓感觉有风穿透自己的身体,她尽情打开自己的所有感官,沉浸其中。
温舒淮把手机蓝牙连上了音箱。
她拿着手机,就这样反复播放着江霓的语音,哄着自己睡了过去。
很心安。
温舒淮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失眠,她很害怕睡觉,一旦睡着,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总是下意识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所有错误都是在睡觉时发生的,她不允许自己再犯错。
温舒淮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她花了两天时间在线上下单了家具,家具包含配送服务和上门安装服务,她都打电话过去说明了要求,一一取消了。
“女士您好,您购买的家具是可以给您送货上门安装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呢。”
“我需要女性的货运师傅以及女性的安装人员,你们可以满足吗。”
对面沉默了许久,温舒淮笑着说:“我已经找到合作的运输公司了,你们就按照物流地址把东西送到就近的货运集中转运站就好。”
她今天心情很好,不仅因为新家的家具有了着落,更多的还是因为江霓给她发的那两段语音。
江霓回海市之后补了个觉,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时看到消息:
“我定的家具到了货运站,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江霓揉揉眼睛,和身体上的肌肉酸痛作斗争,还是逼着自己起床了。
具体细节打字会很麻烦,具体有多少件家具?什么时间给您送到?到时候打电话联系您?送到之后需要安装到什么程度?以及搬运费和安装费具体怎么算?
江霓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温舒淮正坐在餐桌前吃外卖,手机一响,她一看联系人,顿时手足无措。
救命啊,江霓给她打电话了。
她不敢接,又很想接。
她怕江霓会听出自己的声音。
短短一分钟,温舒淮在情感和理智之间挣扎拉扯,像是熬过了漫长的一生。
江霓看对方没有接听,于是又发了文字过去,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她和温舒淮一来一往把价格聊清楚,约了后天上午去货运站提货。
“钥匙还在地垫下面。”
“别,你最好有个人在现场,家具需要验收,有问题好退回去换新。”
“你帮我验。”
江霓当真是有些为难了。
不知为什么,这看上去很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就等着她往里钻。
即使许多地方都不符合常理,她却无力拒绝。
温舒淮想要洗头。
她又去社区医院换了药,医生给她用手机拍了伤口愈合的照片,劝她再忍忍。
“医生,我忍不了了。”温舒淮可怜巴巴地说。大夏天的,她现在只能戴着帽子出门,头发这么久没洗都有味道了。
“怎么忍不了了,这么长时间不都过来了吗。”
“我这样根本没法见人啊。”
“没事,爱你的人是不会嫌弃你的。”
“………”
这话让温舒淮很受用,可惜她现在是自己嫌弃自己。
江霓来送家具的那天,温舒淮趴在窗前,看着她的货车一路开过去。她依旧没有洗头,还在努力坚持,等待最后一部分伤口的痂长好。
江霓一边往下搬运,一边在心里清点着每一件家具。
她这次叫了李乐宜一起来帮忙,李乐宜当真是女人中的女人,搬起货来比江霓还要猛。有了李乐宜的帮忙,江霓的效率也高了许多。
“这家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没个人来盯着吗?”李乐宜问道。
“而且也不接电话,我尝试给她打了三次语音电话,都没人接。”江霓说着从货车里搬下一个折叠推车,用小推车运货事半功倍,多重的东西她都可以挪动。
“太诡异了,自始至终没露过面?那你们价格聊好了吗?”
“聊好了,已经付给我一半的定金,等搬完再安装好所有家具,拍照返图,她再支付另一半。”
“那就好。住这个小区的人应该不差这点钱,不会骗人的吧。”
李乐宜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
“不过也不一定,有钱人反而是最爱占小便宜的。”
“你是不是看有钱人不顺眼?”
“没有,我是看谁都不顺眼,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活着的人。”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把货搬进电梯,来来回回七八趟,就基本完成了。这栋楼好像没住什么人,电梯一直没人用。
房子有空调,江霓开了空调,两人瘫坐在地板上,累得像狗。江霓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搬过重物之后又充血膨胀,变得更漂亮了。
“江霓,你说,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的人,人生应该没什么烦恼吧。”李乐宜坐在地板上,看着宽敞的明亮的房间。
她和江霓所住的筒子楼白天只能短暂地见到一点阳光,在那个环境中住久了,心情也变得很阴郁。
她也想换好一点的房子住,可是那样的话每个月就一点钱都攒不下来了。
“不一定。”
很久以前,江霓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骑着飞车在花园街附近抢钱,觉得住在别墅区的人都是没有烦恼的。每个走出小区的人都面色红润,精气神都很好。
直到她抢了温舒淮的包。
温舒淮的包里除了钱和手机,还有一些令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安装需要我帮忙吗?”
李乐宜的声音把江霓拉回了现实。
“不需要,我一下午自己慢慢来吧。”
“那我就先走了,我得回去睡一觉然后晚上接着出门跑外卖。”
李乐宜对于家居的安装一窍不通,那些图纸她看不明白。
江霓把搬货的钱转给她,李乐宜喜滋滋地离开了。
江霓对着货物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一件件拆箱,把零件搭配主体挨个在地板上摆放开来。
“你要不要吃午餐,我给你点个外卖。”
许久,那边发来一条信息。
江霓很无语。
这货到底数量够不够、有没有缺件少件,房主似乎完全不关心。
她只关心自己饿不饿。
“不需要,你来看看照片中的货对不对,和你买的颜色样式是一样的吗。家具厂家没那么靠谱,经常会发错货。”
“我给你点了外卖,注意查收。”
江霓:…………
温舒淮给江霓点了豪华肥牛饭,套餐里还配了甜品和冷饮。
搬家具太辛苦了,她想让她吃点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