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大锅此时正冒着滚滚白烟。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涌着,大大小小的沸腾的水泡挤挤挨挨你方破裂我登场,好不热闹。
有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影手里端着一个澡盆一样大小的玩意儿在跟她献宝似的展示,明明看不清长相,秦榛却愣是能从这扭曲模糊成一坨不可言说之物的脸上看出一种雀跃之色。
这人影兴奋到几乎要手舞足蹈,它一边升起熊熊大火,热浪直扑秦榛冲得她不由得后退一步侧头抬手遮挡,一边嘴里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
秦榛努力去听了,只能从它含糊不清又快的句子里捕捉到一些词句:
嘿嘿嘿......好嫩的肉......嘿嘿嘿......
煮肉......煮......
煮......煮了再烤......烤肉嘿嘿嘿......香......
生姜......搞里头......
辣椒......搞里头......
......嘿嘿嘿.....
秦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哪儿来的怪东西,她怎么会在这儿?
但仔细一看,那被当做食材捆绑在地上的有点眼熟。
师尊?!!!
秦榛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怪东西要煮了她的师尊白九霄?!!!
秦榛倒吸一口凉气。
被捆绑当做食材岌岌可危的师尊,始作俑者正在生火烧水神神道道的怪东西,火焰的热气和各种作料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将秦榛笼罩的严严实实令她头晕目眩。
秦榛惊慌之下脱口大喊一声:“师叔!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伴随着叫喊声,秦榛病中垂死惊坐起,从床上挣扎着猛地睁开双眼。
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跳得都快要破胸而出。
“原来是梦啊......”秦榛三魂六魄还飘忽着不愿意回到原点,仿佛还在回味梦境里的见闻。
一时之间还没能分辨出虚幻与现实。
秦榛缓过神来才觉得自己这梦做得没头没脑的,好似融合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内容,没个具体的。
她到底是怎么会梦到她的师尊被抓起来要被煮了吃啊?
不明白,不理解,没头绪,大为震惊。
最终也只是归结于她这些时日看得书太多,只要是她能借出来的,甭管是哪方面的,管他正史野史,官方标准还是民间小报她都一概不拒。
这不,接收记忆的内容太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梦的能容有些纷乱繁杂罢了。
人已经醒了,回笼觉是不可能的。
看在窗外已经高悬于空中发光发热尽职尽责的太阳,秦榛快快地洗漱打理后先去了饭堂安抚空了一夜的五脏庙,又骑着小螃蟹一路横行去了藏书阁还了书。
今天,已经是白九霄离宗后的第八天了。
这八天里,她孜孜不倦,从未有一天懈怠,通过藏书阁的一本本书籍,书籍里的每一段话,每一个字的反复研读多方求证,不说将修真界了解透彻,至少也略明七八。
秦榛确认了她想踏足的道。
她想成为丹修,在丹道一途上下求索。
丹修者,使用各种天材地宝炼制各种功效的丹药,自然也是离不开修仙界的各种灵植。
这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一个优秀的丹修,除了炼丹技法还得是一名优秀的灵植培育专家。
或多或少会有一个专门培育灵植的空间,再不济的都会开辟一块药圃。
你不熟悉各种灵植的方方面面怎么能在炼制的过程中充分发挥它们的作用呢?
你不好好培育灵植丰富自己的库存,一些珍惜灵植不就用一样少一样。
虽说可以去店铺里大肆采购,可也不代表此次都能及时补充,说不得还会出现药到用时方恨少的情况。
丹修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能赚钱,但也是出了名的能花钱。
自小就精打细算惯了的秦榛做不来大手大脚之态,哪怕自己的小金库如今十分富足也没能改变她这个习惯。
身为将军府的嫡女,自记事起她便随大流的学习着每一位世家贵女的必修课,什么琴棋书画女红女德女容都是标配,哪怕她的存在宛若空气般透明,可在每一堂课中她都是在教课者优秀的评价中结课,但这些并不会成为什么谈资,只是她这个身份的基础配置。
至于其他的爱好......秦榛垂下眼帘,眼中的光微微暗淡。
年幼时,尚在孩童时期的秦榛就很喜欢收集各种花花草草,将它们风干后缝制出各种香味各种功效香包。
小孩子的她怀揣着一颗最稚嫩也最赤诚的心,将这些香包送给将军府的众人。
毕竟是将军的嫡女,这点面子将军府中的人还是要给的。
那段时间里,府中的人基本上都体会过这小小的香包那强有力的驱蚊效果,可惜这种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的小爱好,上不得台面,自然也不是什么能拿出去的夸耀的东西。
随着年纪的增长,学习的功课内容也越来越多,之乎者也占据了她的清晨,宫商角徵羽是她午后的必修,针线花样填补完了她剩余的时光,但凡有些空闲,她就不得不去绣制那鲜红若血,每每看见都无比抵触但无法放弃的嫁衣。
她的这点侍弄花草的微末爱好也随之被埋葬。
当她的婚事被定下来后,秦榛就更不再奢望什么了。
可谁曾想到,儿时所爱所想,竟然也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丹修,终其一生,在丹道之上都将与众多灵植相伴相随不离不弃。
当然,除了丹修必修课之外,秦榛还决定辅修医道,不求多精通,但求粗晓皮毛。
自古医药不分家,是把人救回来还是把人送下去都只隔一线。
只是这充满着奇异色彩的灵植世界更得秦榛的喜爱罢了。
凡间的花草都有万紫千红,修仙界的灵植自然是更为绚丽夺目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跑的有点远了,秦榛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微微有些发胀的额头,呼出一口浊气,又瞅了瞅还剩下没有看完的书籍,粗略的估算了一番,等这些都看完后,也没多少天就到正式上课的日子了。
通过这些时日的知识扩充,秦榛觉得自己对这个新的世界有了一定的初步了解,最初仿佛身后被什么东西追着撵的急迫感此时也归于平静。
学习这件事情,应当张弛有力,昼夜不分不是她现在这个境界该有的生活习惯,她还需要睡眠,还需要休息,若是精力不济耽误了课业,那才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于是秦榛开始恢复正常的作息。
这些日子,白九霄虽然不在宗门内,但也是时时关注着自家徒弟的情况。
这可是自己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可得好生关怀,总不能一段时间没看着这人就拐上了弯路。
根据时不时来照看她的桑影所说,此次任务有些紧急所以才直接下达任命让白九霄先赶过去稳住事态,随后负责处理另外事宜的弟子才堪堪赶过去接着完成后续。
若非事发突然,照理来说,这些日子应当是由白九霄亲自安排教导才是。
不过秦榛的自觉和上进还有自成一套的学习方式还是令知晓的白九霄和桑影都颇为满意。
因此白九霄在外每隔两三天就会给秦榛发个传讯了解她的近况,解答秦榛这些日子自学预习过程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这其中,自然也听到了秦榛提起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也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只是惊呼‘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后便醒了。”秦榛语气中带着一丝孺慕和虚心求教,脸上还是不由得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这副模样令传讯那头的白九霄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秦榛现在想来也觉得这个梦境着实令人啼笑皆非,她随着白九霄那洒脱的笑声也轻轻抿嘴弯了眉眼。
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短短几个字,不知为何一直在脑海中盘旋,经久不散。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必一定要弄明白,一个梦罢了,没什么重要之处。
师父在外奔波,秦榛目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尽力管好自己不让白九霄担忧分散精力,再则便是每日清晨起床后为白九霄默默祈福。
日子过的倒也算得上规律。
秦榛依旧骑着小螃蟹在空中横行。
按照白九霄的话来说,既然有些人看不惯,那就让他们多看看,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现在已经能神态自如的和相遇的一些前辈打招呼,还会和他们谈论这小螃蟹的可爱之处了。
更别提这螃蟹在八卦榜上的热度早就凉了下来,宗门内的人也都习惯了坐螃蟹的选手从白九霄一人到现在的师徒二人,至于那些阴阳怪气挑弄是非的留言也早就淹没在滚滚而来的各种新话题回复中。
白九霄在众人眼中,身份高,修为高,脾气好,人缘更好,就是喜欢折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架不住这些东西好用,他所炼制的法器在外也十分畅销,更有许多门中弟子排号请他为他们炼制定制法器。
有这样人做师父,秦榛还真可以在月华宗跟螃蟹似的横着走。
恃宠而骄是要不得的。
秦榛很清楚这一点,她在京城中可见过太多这种例子了,她也并非是能骄傲起来的性子。
她想,她一定要努力,为了将她带离苦海的师尊,不辜负师尊的知遇之恩。
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