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树阴晃动，晏宁有些慌张，她一扭头就撞进秦屹川凝视着她的眼里。
那张脸上的笑容与记忆中的严丝合缝。
晏宁错开视线，压住乱跳的心：“我……你之前说你初中就喜欢我，为什么我觉得……我也……”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后脑勺被秦屹川的手掌包裹着往他身前带。
“我之前只是说我初中就暗恋你，但我没说，你不喜欢我。”最后一句一字一顿，晏宁听得真切。
男人挑着眉，眼里满是得意。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耳尖的温度蔓延到脸颊，她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走没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着照片咔嚓一声。
“看完了，我们走吧。”
秦屹川的笑容太晃眼，晏宁埋头冲在前面，刚踏出去一步手就被人拽住，她只犹豫一秒，就回握住了对方。
明明手心里都是汗，明明很讨厌天热的时候和人牵手。
——
苏景的咖啡馆离学校不远，下午时分已经座无虚席。
晏宁刚推开门，一位长相白净清秀的男人从吧台后迎上来，眼里满是欣喜，只是在看清她身后跟着的人时有一瞬间的落寞。
“晏宁，你好点了吗？”
晏宁隐约记得上次晕倒前见过这人，应该是问的这事儿。
“嗯嗯，我没事，我今天想找你聊聊，你几点下班呀？”
苏景摇摇头：“我是老板不存在下班，一会儿不忙就行，只是你得稍微等一下，假期生意比较好。”
环顾四周已经没有双人空座。
晏宁回头征求秦屹川意见：“要不我们点个喝的回车上坐会儿？”
但苏景已经热情地招呼她往角落去，跟着往前几步，角落里还有一个座位。
盛情难却，晏宁坐下来，苏景又端来个小独凳，语气有些揶揄：“委屈一下秦老板了。”
对待外人秦屹川还是那个冷淡客气的样子：“没事。”
店里都是年轻小情侣，晏宁环顾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回对面坐得笔挺的男人身上，没憋住笑出声来。
“你怎么这么严肃，你看看周围。”
秦屹川满脸不在意，把手机递向她：“想喝什么？还是我帮你选？”
“你看着点吧。”秦屹川的饮食习惯和她很接近，对晏宁的口味爱好也了若指掌，晏宁懒得看菜单。
玻璃杯杯底轻轻磕在木质桌面发出轻响，面前的杯子自底部柠檬片往上冒着细密的气泡，嫩绿的薄荷叶斜在杯口，外观很是清爽。
“晏宁，你尝尝，是我特调的比例。”苏景指尖摩挲着托盘，眼尾有几道笑纹。
晏宁抿了一口，入口有轻微的刺.激感，满嘴都是清爽的果香味，回味清甜。
“好喝，好适合夏天啊。”
苏景一听这话笑意更深了，晏宁手中的杯子突然被人夺走。
“我尝尝。”秦屹川转动杯子就着杯沿喝下，喉结滚动两下，“挺好的。”
明明是表扬，苏景却肉眼可见地脸色一沉。
晏宁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两人突然怎么回事，另外一杯青瓜苏打被推到她面前，杯壁上的水珠往下淌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圆形。
“小初，你帮我尝尝这杯好不好喝。”
？
晏宁不知道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瓜，但仍端起杯子仔细品尝，清凉感延迟传达至味蕾，香气更加温柔：“嗯，是好喝的，很清爽。”
秦屹川依旧喝着那杯柠檬气泡水，脸上浮起一丝浅笑：“那我们交换吧。”
一个小时后苏景才得空，他挨着晏宁站定，目光在秦屹川身上来回数次，喉结滚动却始终没出声。
晏宁迟疑着望向在独凳上正襟危坐的男人：“要不，你先去车上等我？”
秦屹川竟没多问半句，点点头，起身就拐出店门。
“上次都没能好好说会儿话，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晏宁看着对面这张脸，记忆虽然模糊但是直觉很亲切，应该是曾经很亲近的人。
“最近已经好很多了，不好意思上次吓着你了。我上次来问了你什么事情你还记得吗？”她的指腹上下磨蹭着杯壁的水珠，对接下来的对话忐忑不安。
“卖房子的事情。”苏景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杯，精心制作的拉花被弄乱糊成一团，他抬起眼眸，“晏宁，你是不是想把房子买回去？
“也不是，只是当时状态不太好，很多决定都不是特别冷静的情况下做的，所以突然想问问你。”晏宁不太想暴露自己失忆的事情，只能说得含糊其辞。
“我理解，任何人面对那样的情况都很难做到冷静，你真的很辛苦。”
“苏景，我当时着急卖房，有和你说过原因吗？”这是晏宁第一次喊出对方的名字，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苏景沉默下来，手指头无意识搓着面前的杯垫，目光游移，好一会儿才回答：“就是想着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回砚城了，不如卖了算了，刚好现在砚城的房价也在高位，卖了也不亏。”
这段话男人始终避开对视，睫毛在眼睑投下微微颤.抖的阴影，晏宁心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她故作感叹：“唉，你有没有觉得现在长大了，回头看以前读书的事情都好遥远，好模糊，好像都记不清了。”
谈起年少的事情，苏景脸上又扬起笑容，肩膀也放松下来。
“那是你，我可不会忘，你三天两头就上我家蹭饭，我爸妈可喜欢你了，你爱吃糖醋排骨我爸妈老做这菜，要是哪天做了你没来，还要我去喊你。明明我喜欢吃的是青椒肉.丝，非得和你一起啃排骨。”
苏景语速很快，很多画面也随着描述出现在晏宁脑海中，她看着对方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年少的记忆充满着青春的滤镜。
“还有你，只要考的比我好就故意跑来我家，假装不经意间让我妈看到你卷子，还做作的说什么就是来打个招呼，太坏了，我考得比你高可没去你家找你妈妈炫耀。”
苏景沉浸在回忆中眉飞色舞，只是在说完最后一句时意识到不对，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抱歉，是我失言了。”他又低下头去。
“唔，没事，听你说这些我也很开心。”
对于父母，晏宁还是没有什么切实悲痛的感受，但在听苏景叙述往事时，是真的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记忆碎片随着对话渐次浮现，只是这次并不会生理排斥。
“以前老去你家吃饭，真不好意思。”晏宁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频繁去苏景家吃饭，但她记得自己不喜欢麻烦别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家都很欢迎你。”
苏景收敛笑容，有几分认真：“尤其是我，真的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饭。”
他突然严肃，晏宁也跟着坐直腰背。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过，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苏景忽然向前倾身，手臂肌肉压在桌面的水渍上，“晏宁，我们俩每天一起上下学，我一直理所当然觉得你身边的位置是属于我的，直到后来发现你注视的人不是我，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不仅是同学或邻居。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只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你的眼里就只有秦屹川了。虽然当时你极力否认，但我太清楚你的视线在谁身上，所以我从来没表白过。
这几年，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这种感受，但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我还是觉得不甘心，明明我们才算是青梅竹马。”
这番话在晏宁意料之外，她忍不住看向玻璃门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扬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最近我妈开始给我安排相亲，可是见到每个女孩，我都会忍不拿她们和你比较，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住。”
他顿了顿：“抱歉，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烦恼，只是想对自己的过去做个慎重的告别。晏宁，看见秦屹川对你这么好，我也很高兴。”
苏景垂着眸，突然又笑起来，只是笑得很难看：“晏宁，希望你幸福。”
一瞬间晏宁几乎要落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可就是苏景的这句话，在她心里劈开一道口子，积压许久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一下子奔涌而出。
晏宁捂着脸反复深呼吸才压抑住失控的情绪。
“苏景，谢谢你，很多事情，都谢谢你。”
店里断断续续还有客人来，晏宁不想再耽误苏景生意便起身告辞，回到车上秦屹川正在处理工作。
“聊完了？看你状态还不错？”他仔细观察晏宁神色，抬手摸着晏宁后脑勺。
“嗯，挺好的，可能因为都是快乐的记忆吧，所以没有感觉不舒服。不过，为什么快乐的回忆我也忘记了这么多？为什么我会忘记苏景？”
心情一放松，晏宁心里话就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完就察觉到这话不对，旁边这位不也是她遗忘的部分吗。
心因性失忆的部分是大脑刻意屏蔽的负面人事物，晏宁曾反复试探过秦屹川，可这人滴水不漏，一点破绽都没有。
晏宁一直怀疑过他现在对自己的好全是为了弥补过去，可是又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从精神到物质上能弥补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爱意难藏。
秦屹川注视晏宁的眼神，哪怕晏宁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可每逢男人视线掠过时，也常常让她心跳过速，浑身滚烫。
不知道秦屹川是没听出这话的含义还是无所谓，他收起电脑，又把晏宁的包放到后座。
“舒服就好，不用纠结这么多。”
“那，我们现在去我卖掉的房子那里吧。”晏宁输入地址开始导航，秦屹川却并未启动车，手指规律的敲击着方向盘。
“怎么了？”
今天秦屹川全程由着晏宁安排，半句意见都没有提过。
“小初，我今天开车时间太长了，有点累，疲劳驾驶不安全，我们先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一瞬间晏宁敏锐察觉到男人是在回避，或者说拖延，刚要据理力争。
“小初，我真的有点累了。”秦屹川垂着眼看她，眼里满是红血丝。
准备好的台词都堵在喉咙间，晏宁只得泄气的应下来，又有些恼怒自己怎么开始心疼男人，赌气扭头看着窗外。
秦屹川没开口哄人，径直发动引擎，后视镜里饮品店的招牌湮没在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