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宋凝望着自己推演得出的结果,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心中暗自揣度是不是自己在推演的某个环节或是推算步骤上出了差错,才得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但事实就是如此,在此房间内的所有修士都看在眼里。
自门口那些被劝返的百姓离去后,赵宋与向微微便如疾风般马不停蹄地去寻了一位在午时气息异常的病患。
确实如那些百姓而言,他们才到此地第一日便发生如此变故,绝非巧合能解释。
赵宋俯身三番四次细细查看病患都一无所获后不禁愁眉紧锁,满心忧虑。
就在他愁绪难消之时,身旁的向微微突然柳眉倒竖,“啪”的一声,猛地一拍桌案,双眼直愣愣地望向赵宋,似是刹那间灵光一闪。
“赵师兄,你说……这些昏迷的百姓与之前相比……我是说,在环境或者其他方面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向微微聪慧过人,此刻心中隐隐有个稍纵即逝的念头,仿若一不留神,便会如轻烟般消散。
对啊,分明在他们到来之前从未听闻有百姓陷入这般诡异的昏迷状态。
反倒是他们将百姓聚集起来后事端接踵而至。
即便将百姓迁至此处,这短短三日内,来来往往的人数众多,居住环境的改变显然并非导致他们出现此症状的缘由。
排除了诸多绝无可能的因素后,剩下那唯一的变动只有……
灵气!
“这……不太可能吧……?”
赵宋微微瞠目,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些许,实在难以理解,这向来被他们视为百利无一害的灵气,竟能对百姓的性命造成威胁。
“试试不就知晓了。”向微微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如何试?”赵宋面露担忧。
倘若恰好患者发病,很可能会误导他们的判断。
“我自有办法。”
向微微虽说医术不及赵宋,但在这件事上却显得胸有成竹。
谁让她有一位时不时就爱拉着她观察灵植生长变化的师傅呢。
平日里师傅热衷于研究各种灵植在不同生长条件下的成熟结果。
就好比研究日光对灵植生长的影响时,师傅会精心调整两组同样的灵草,使其灵气浓度、灵泉灌溉次数与土壤等条件完全一致,仅限制日照长短有所不同。
向微微每每惊叹于师傅竟能想出如此巧妙简便的方法来了解陌生灵植,以便日后更好地培养。
而此刻,似乎机缘巧合,她从师傅那儿学来的法子正好派上用场。
只需除开有无灵气这一变化,让其他所有条件均保持一致即可。
赵宋听闻向微微所言,瞬间心领神会,急忙召唤几位得空的修士前来相助,迅速清理出一间空荡的屋子。
他们在昏迷百姓的亲属中寻觅愿意参与之人,再三担保绝不会危及性命后,终于有两位亲属愿意冒险一试。
“相公平日里嘴上总念叨着保家卫国,如今见他昏迷不醒,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若是几位仙长能寻得病症根源,就算夫君真因此丢了性命,也算是全了他一番心愿。”一位夫人眼中含泪,悲戚地说道。
向微微轻声安慰,承诺定会保她相公性命无忧,随后取出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枚平安符,递到夫人手中。
她向来相信,好人终会有好报。
他们将两位身形相仿的壮硕男子移至屋内,早先便拜托一名弟子设下了简易阵法。
只见那阵法光芒闪烁,他们用结界将其中一人与灵气隔绝开来,而另一人则以聚灵阵加持,随后众人便守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或许镇长才是对的,持续对他们灌入灵气才会加快生机流逝。”
结果果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与灵气隔绝的男子与先前并无太大差异,然而聚灵阵内的男子在胸膛起伏了一阵后竟没了气息。
赵宋见状带着众人一拥而上,赶忙将谢杳给的最后一颗回元丹喂了下去。
经过一番紧张救治,他们将呼吸逐渐平稳的两人重新送回了原处。
至此,推演终于有了答案——
灵气,才是加速他们死亡的元凶。
“昭宁兄,你想必也难以置信吧?但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赵宋见谢杳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说辞,连忙将写有推演过程的宣纸递至谢杳面前。
奈何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长木椅,赵宋一时心急没注意脚下踌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吕承安不知去了何处,赵宋四处寻觅却不见其踪影。
至于谢杳,赵宋虽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但瞧见其他道友对谢杳隐隐透着顺从之意,猜想除开吕承安,应当是谢杳在众人之间最具话语权。
这撤销结界之事迫在眉睫,毕竟他们手中已没有多余的回元丹了,赵宋心中焦急万分。
“那便撤了。”谢杳神色平静。
他伸手摸出玉珏,以灵力迅速将此地发生的事,连同赵宋他们发现的问题,一同转述给了另一头的谢思元。
这会儿谢思元似乎并未忙碌,很快便回了谢杳的传讯。
“我怎么就没想到……孩子们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父亲有头绪了吗?”谢杳听着谢思元语气中难以掩饰的疲惫,脑海中忽的闪过一幕血红,这让他的嗓音都不禁有些发紧。
“看起来像是蛊,但又不完全是,如此大范围的蛊虫一般实属罕见……”谢思元在那头语气缓缓。
谢思元在那头说着,谢杳这边正思索着要不要向谢思元提点两句,可又担心他追问缘由,一时之间纠结万分。
“臭小子你有心事?”
谢思元将孩子们提供的线索仔细地记录在纸上,随后找人去印证。
其实这几日,他接触了数百名昏迷的百姓,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此时谢杳的传信更是让他心中的猜测愈发笃定。
他将接下来炼丹所需的药材托人下去准备,一切就绪后抽出空暇查看玉珏,发现谢杳还未切断联系,难道心思明锐地直觉到自己儿子有话要说。
“父亲最近……可有看诊过一对母女?”谢杳说完这句话,自己也一愣,“梦”里他并未看清那孩子的面容,为何张口便说的是母女?
“或者母子。”谢杳顿了一瞬赶忙补充道。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谢思元满心疑惑。
“我……有个朋友的亲属,想托您看看。”鬼使神差的,谢杳无端想起了素姨与吖吖。
“什么朋友?亲属得了病竟让你如此紧张。”
谢思元还以为谢杳要与他谈及什么重大事情如此顾虑重重。替人看诊本就是他最擅长之事,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到时候把你朋友亲属带过来,我给他瞧瞧,保证药到病除。”
提及这朋友,谢思元嘴角微微一扯,下意识便把这人定为谢杳送予玉佩之人。
“我这边有了些进展,估计要不了多久丹药就能送到你们那处……先不说了,我去炼丹了。”
席常依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将材料准备齐全,谢思元不愿耽搁时间,两三下叮嘱完便切断了玉珏,着手开始炼丹。
谢杳掐诀的手还未放下,眉心紧紧蹙起。
没等他多想,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屋内之人纷纷匆忙跑出去查看状况。
谢杳踏出房门,视线落在院中之人身上,脚下猛地一顿。
只见少年架着一浑身是血的男子,脚步踉跄地走进来。
那人明显没了意识,被赵宋赶忙招呼人一把接过扶进屋内。
“镇长?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似乎认出了那沾满斑斑血迹下的面容,不禁惊呼出声。
“先别管了,救人要紧!”
赵宋眼见侯安的生机正一点点消逝,情况紧急之下,他咬咬牙将自己珍藏许久、能护命的丹药喂给侯安,随即命人迅速布置阵法,他要全力救人。
谢杳站在门前,静静旁观同伴们疏散百姓,有条不紊地将此事掩盖过去,暂时平息了众人恐慌,自己却未作声。
虞衡似乎有些脱力,毕竟一路扶着人,着实不轻松。
此时他独自一人站在院中,低垂着头,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然而,没有一个人在乎他是否受伤,也没有一人分出心思来问他一句。
谢杳想说虞衡确实做得很好,若是他现在消失都不会有人在意。
明明看着他身影单薄又孤寂,可谢杳居然笑了出来。
被气的。
他三两步快速走到虞衡面前,趁着虞衡来不及反应,双手如电般伸出,捏住他的两颊用力揉搓着上面还未干涸的血迹。
徒手擦血,似乎是个好主意。
不一会儿,虞衡原本只是溅上些许血迹的脸,此刻已被谢杳搓得满脸都是,在血渍之下的脸蛋估摸着也早已被揉得通红。
虞衡没有挣扎,只是呆呆地望着谢杳,盯着面前这位面色臭得发黑的年轻修士,有好一段时间的怔愣。
“我没受伤,血是镇长的。”虞衡干巴巴地向谢杳解释道。
“哦。”
谢杳手上动作不仅没停,反而变本加厉,连带着把虞衡那原本还不怎么凌乱的头发,也弄得一团糟。
最后谢杳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眯起双眼,脸上满是满意之色。
其实自从虞衡回来时,谢杳便已用神识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虞衡是否受伤他自然一清二楚。
只是他单纯看不惯别人身上有血。
不吉利。
吕承安安排好一切后,又匆忙赶了回来,恰逢谢杳收回放在虞衡脸上的手。
他本是急切地想了解事情经过,可当目光触及虞衡那染上刺红的弟子袍与凌乱不堪的头发时,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砚秋师弟可有受伤?”吕承安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心中暗自懊恼。
自己当时竟全然未曾关心过虞衡的伤势,实在惭愧。
“并未,不是我的血。”虞衡轻声答道。
“砚秋师弟,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镇长会险些丧命?”
陆陆续续,同伴们都聚集了过来,除开正在全力救治侯安的赵宋与向微微,其他人皆焦急地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虞衡面对这么多人显得有些不适应。
他抿着唇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打开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块牌位。
他在牌位上用手重重敲了几下,只见那棕红牌位倏地金光一闪,一道透明的半身灵体仿若有重量般狠狠摔趴在地上。
众人只听那灵体叫嚷起来。
“哎呦我的屁股!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