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铺满了纸张,有些事涂涂改改的草图,有些是规整线条不满足一张纸,顺延到下一张纸上。
海辰不满足于桌面画图,他现在整条鱼趴在地上作画,宽松衬衫下是精瘦腰身,皮肤上细闪鱼鳞若隐若现,白色尾尖一下一下敲击着地板,他一边画路线图一边指挥着祁墨。
纸张上几乎画出了整座星舰外形,就连里面的布局,只要海辰是记忆里的,他基本上都画了出来。只是有些明显看上去不和谐的地方,海辰并没有细化。
人类制作的星舰,更多的内部细节只有人类才是最清楚,海辰只能根据自己推断大概描绘出基础布局空间,至少在布局上是合理的。
海辰趴在地板上,用笔标出最后一条路线的时候,他不管纸上笔墨痕迹还未干透,整颗脑袋直接放在纸上,闭着眼睛,一副虚脱模样。
算下时间,他已经一口气画了十几个小时,脑细胞早已经是超负荷运转,连精神力都有些控制不住外扩散。原本亮丽的尾巴,此刻也无力的瘫在地板上,流动的色彩都不似之前的有活力。
现在除类写字,画画也暂时被海辰加入黑名单。
他从没画过这么久,不仅画还得思考。
作为一条鱼,他应该在海底自由自在,而不是在这里画这些该死的图纸。
人类为什么把星舰制作的这么复杂……
祁墨动作很小心的绕过那些摆放在地上的画纸,他不敢触碰任何一张画纸,但凡有一张偏离它原本位置,海辰绝对会狠狠甩起那条漂亮的大尾巴抽他。
永远不要破坏画图人指定摆好的纸张顺序。
对于这件事祁墨深有体会,他记得很久之前,只是无意中打乱海辰的草图,就被海辰以微笑送上甩尾大礼包。
“海辰,你画完了吗?”
祁墨略显艰难绕过那些图纸,赤脚踩在地板上,他没再穿着不符合他身形的宽大衣服,现在他身上的衣服是海辰的。在海辰身上的时候码数正好,到祁墨身上有些偏小,不过这并不影响抬脚的动作。
海辰趴在地上,没有动弹,甚至拿笔的那只手,笔杆正稳稳的握在手上。
“……嗯,差不多了。”海辰发出弱弱的声音,眼睛依旧紧闭,没有丝毫睁开的欲望。
他想歇一会,就一会,一会就好……
意识逐渐模糊,海辰好似控制不住自己逐渐沉沦的意识,他应该要睁开眼的......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只手在无形的把他的意识拉入深渊……
眼皮似有千斤顶般沉重,甚至他的身体,胳膊,手腕,尾巴,没有一点知觉......身上仿佛被压着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这是怎么回事?
海辰……
远处有声音传来,眼皮底下的眼珠终于可以转动。
海辰,海辰......
一声接着一声,声音逐渐清晰。
谁在叫他?
“海辰!”
最后一道声音,彻底打破禁锢海辰的黑暗。他猛地睁开眼,手上的笔瞬间掉落,在地面上滚动。
“海辰,醒醒。”祁墨再次喊道。
海辰视线凝聚,祁墨身影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清晰。他缓了片刻,想要从地上支撑起上半身,手臂突然的脱力让身体隐隐有砸向地面的趋向。
祁墨眼疾手快的伸手稳住海辰胳膊,满眼担忧:“你是不是太累了?”
海辰借力半撑起上半身,鱼尾蜷缩在一旁,脑中似乎还有沉沉的坠感,身体各个部位都在向他传递着虚无缥缈的感知。
在祁墨的眼神下,海辰还是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事”,他不想让祁墨担心。
“祁墨,我想我应该是太累了。”海辰说,“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祁墨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海辰那双清澈的蓝色瞳孔,他还是败下阵来,“好吧,那你想去哪休息?”
海辰微微一笑,道:“去水里吧。”
祁墨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虽不满,但也将海辰拦腰抱起,走进浴室,将海辰放进浴缸,水流哗哗流进浴缸里,没过鱼尾。
“那你休息一会,这些东西我不会动的。”
“谢谢你,祁墨。”海辰说。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祁墨瞥了他一眼。
海辰靠在浴缸,无声的笑了下,他要是说了不该说的,祁墨肯定又要唠叨他一顿。
一时无话,海辰也没注意祁墨的眼神变化。
“你最近要注意。”祁墨突然出声。
海辰一脸茫然,“什么?”
“你的交尾期快到了。”祁墨说。
浴缸里的水到一定刻度线就会自动停止,水已经漫过海辰胸口位置,水纹静静向四周扩散,又被浴缸壁挡住去路,两股水纹在交界处碰撞溃散。
海辰沉默不语,水滴声围绕在这不大的空间,声音规律平稳。
好半响,他才开口安抚祁墨说:“没事,我会注意的。”
祁墨静静的盯着海辰蓝色双眸,紧绷的身体突然松了力,语气中带着无奈:“劝不动你。”
祁墨偏过脸,视线落在水下白色鱼尾上,嘴唇多次蠕动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海辰眼珠一转,用鱼尾猛地拍出水花,大半水花迸溅,落在祁墨身上。
祁墨有一秒的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震惊的望向始作俑者,偏偏始作俑者摆出他一副“不是我”的表情。祁墨二话不说,直接撸起袖子扬起水花,向海辰泼去。
水溢出浴缸砸在地板上,浴室里的过载水气让抽湿器自动启动,开始运转。
一片嗡嗡声,拍水声和嬉戏声逐渐消失。
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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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灯刺眼,陆沂川半眯着眼适应着光线带来的不适感。他抬手挡在自己眼前,然后紧锁眉头从金属床上坐起,黑色长筒作战靴落在地板上。
这里空间不大,四面除了银色金属质地墙壁,就只有一张依墙而制作的铁质床塌,以及四个墙角的监控器,像座牢房。
陆沂川单手捏着眉心,企图缓解头痛,他没有戴军帽,黑色碎发自然垂落,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此刻满是不耐烦。
此时房间响起一道刺耳滋拉声,紧接着叶温青的声音响起,“陆上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沂川保持动作没动,阴影下紧闭的双眸睁开,声音带着嘶哑,但听的很清楚:“正常。”
许温青声音再次出现,像是在核对着什么东西,“脑电波正常,人体机能恢复到稳定线,心率暂未平稳。”
“陆上将,您的心率还未正常,希望您保持冷静。”
许温青嘱咐完,又对着他身侧的人说:“把东西给上将送进去。”
“不用了。”许温青的话刚落,陆沂川直接出声。
“什么?”许温青下意识反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是监控室里的人在拒绝他的指令。
处于监控后面的许温青抓过话筒直接说:“上将,您现在心率还未正常,心率不稳定下来,您又会失控的。”
陆沂川没回复,他调出手腕处的光屏。
上面时间显示着他们正处于夜间。
陆沂川又调出几个界面,显然他是打算直接忽视许温青的“好言相劝”。
通过监控,许温青只能看到陆沂川正在光屏上操作着什么,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们伟大的上将又开始一意孤行了。
旁侧监测陆沂川身体的仪器开始发出滴滴警告声,刺耳急促,身体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许温青气的想抓狂,不过凭借自己多年的优良品德,许温青才没有直接将话筒摔到一边,他再次对着话筒,好声劝道:“上将,您现在心率过高,请您保持冷静。”
回答他的只有机械冷酷的滴滴声。
许温青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血压在一路狂飙。
对方是军部上将,许温青再气,他也不能拿军部的人怎么样。
最后,许温青将话筒重重的放回桌面,一时不稳,话筒最终还是倒在了桌面上,周围人都不敢大喘气。
许温青转过身,迎面就是一直处于旁边待命的顾璟,单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在陆沂川那里吃瘪,现在许温青对陆沂川手底下的人,没有一点好脸色。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军部的人都是这么没礼貌的吗?!哦,不对,军部就没几个有礼貌的,你们就是一群莽夫。”
许温青对着顾璟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实在是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顾璟面容带笑,他也学会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现在就是一副恰到好处的微笑表情。
许温青:“……”
许温青用手捂住心脏部位,他算是看明白了,领头的人是什么样,手下的人就是什么样。
毕竟一个地方不会出两种人。
“你们上将现在不顾及自己身体,你们做下属的总会顾及吧?”许温青在情绪边缘,他已经努力让控制自己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失礼行为。
“是的,许教授。”顾璟道,“我们会看好上将的。”
得到可靠答复,许温青的面容缓和了些,“那就好。”他转过头看向监控下的人,“如果这人的心率还不稳定,就给我用最强镇定剂。”
“你们只管用,药物过量死了算我的。”
许温青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几乎是咬牙切齿,在场的军官没人出声反驳。
话筒完全是开放式状态。
监控后面的对话几乎是同步传递到四方格房间,陆沂川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看着光屏画面。
许温青收回视线,再多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就要往上升十几个数。
“你们自己看着办。”许温青边走边说。
金属门滑行。
顾璟也松了口气,像这种编排自己上司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次,他不想辩解了,毕竟事实摆在这。
谁能想到堂堂军部上将会突然失控攻击自己同僚呢......
顾璟一想到十几个小时之前,他赶到三层时看到的画面,那已经是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是相互残杀,是彼此都想把对方杀死的生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