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皱着眉头，接着问道：“我们一直以为是伏家人用了什么秘术才和血煞宗的人同归于尽。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讲讲吗？”

“他们叫做血煞宗？”厉昇不由握紧拳头，神色冷冷地道：“如今伏家血脉当自我处断绝，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伏家血脉中蕴藏着伏羲血印，族人出生时，眉心生有八卦纹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脉之一），需在十六岁入“八卦生死阵”觉醒。

通常来说，一人只能觉醒一脉，若强行融合两卦以上，会引发“卦象反噬”，轻则疯癫，重则身化劫灰。唯一例外是千年一现的“混沌卦体”，可融八脉之力，但需亲手弑亲祭阵。

亲眼目睹父亲浴血鏖战、母亲被剥卦印、兄长被抽血脉，厉昇极悲之下咬破舌尖血溅到祖传伏羲八卦令上，竟意外触发混沌卦体，领悟伏氏失传禁术《八殛血杀道》。

在伏羲八卦令的作用下，厉昇被迫吸收了所有族人卦脉，而后黑黢黢的八卦令在空中发出刺目的红光，八道卦印如锁链般刺入他的体内。

那时，他恍惚听到脑海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混沌现，伏氏亡，苍生劫。天意如此，若要复仇，便成为劫。”

八岁的孩童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魔，双眼通红，眉心间的血色八卦印记带着不详的味道。

让一贯杀人如麻的血煞宗众人看了都是一惊。

有人不以为意道：“怕啥，就是个娃娃，快抓住他，我们进祖祠搜一搜。”

只见那血色八卦化作万千剑芒，将在场所有还喘气儿的生物刺了个透心凉，那些人身上的血液顺着剑芒汇聚到伏羲八卦令中，圆形的令牌最后落到厉昇手中，他眉心间的红光越发耀眼。

深沉的夜色下，家破人亡之后，当场就报了仇的厉昇如同脱了线的风筝一般，疾速地奔向未知的远方。

厉昇还是留了个心眼，只说见到亲人惨死后，不知道怎的就领悟了禁术，并没有提及伏羲八卦令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因为他并不觉得仇人已全数尽诛。

为了搞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厉昇令自己不断回忆当时的情景，反复不停地重新经历痛苦和绝望，只是想要看清事实的真相。

那晚是除夕夜，伏家全部族人齐聚一堂，庆祝新年的到来，没想到团圆饭却成了他们的断头饭。

脑海中的记忆残缺不全，但厉昇清晰记得，当天吃晚饭时应该是发生了一件事，有人摔桌离开，然后大家聚在祖祠，迎接新年到来之际，异变陡生。

直觉告诉厉昇，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该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厉昇走到楚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要问你的是，你们检查过伏家人的尸体没有，确定姓伏的，每一个人都在？”

楚珩听到厉昇的问题，顿时就知晓他心中的怀疑，长叹一口气。

“看来你也发现了。”楚珩用赞赏的目光看向厉昇，不愧是云锦姐的儿子。

然后他便解释道，一开始没人发现尸体数量有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楚珩和十处的人抓住了将血煞宗之人送进来的蛇头，一问人数发现对不上，才知道血煞宗的尸体少了一具。

可惜那蛇头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付钱的老板，进了拘留所没多久就离奇死亡，一看就是修行人士常用的手段，血煞宗这边的线索就此断绝。

好在有了尸体数量的疑点，楚珩他们再次对伏家人的尸体进行了逐一仔细检查，终于找到了一名用血煞宗尸体桃代李僵的伏家人。

“这个人就是你的二叔伏景川，他应该就在伏家附近潜藏着，看到你走后才到的现场，比我们去的更快，所以才有机会在尸体上做手脚，企图瞒天过海。”

当楚珩说出伏景川这个名字时，厉昇也终于想起，那天晚上在饭桌上与父亲发生争吵的人就是他的二叔伏景川。

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逐渐崩坏的。

伏景川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找借口暂时离开伏家，同时给来犯的敌人敞开大门。

“自那以后，国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伏景川的踪迹，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楚珩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的神情，“早晚我会把这家伙找出来，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真正的罪魁祸首浮出水面，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比厉昇想像的更加不堪。

他往后退了几步，倚靠书桌的高大身形此时莫名显得格外单薄，厉昇微微仰着头，单手捂住眼睛，某种复杂而浓烈的情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小狸猫不知何时溜进了书房，乖巧地坐在两人的脚边，谢潜抱起小猫走到厉昇旁边，小梨毛茸茸的尾巴搭在青年的手臂上，连带着把身旁少年的体温都传了过来。

听完他所经历的一切，谢潜总算明白当初遇到他时，厉昇能把自己拾掇成一个礼貌少年的模样，有多不容易了，也难怪他在听到谢潜所说的传承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谢潜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厉昇的脑袋，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厉昇侧过头就能看到少年温柔的眼神，全神贯注地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谢潜干脆将小梨塞进厉昇的怀里，觉得软乎乎的小动物能给受伤的少年带来安抚，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能让厉昇内心安宁的最佳抚慰剂。

然后谢潜轻跳着坐上书桌，一只手顺势绕过厉昇的脖子，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问完了，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谢潜的目光转向楚珩，眼中带着些审视的意味：“你又是谁？”

楚珩自嘲道：“我？你就当我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吧。”

要说起来，楚珩和伏家也不是全无关系，至少他认识伏家这一任的家主夫人厉云锦，并且还很熟。

但楚珩和厉云锦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厉云锦比楚珩大了七八岁，自然也没有什么暗恋之类的狗血故事，两人只是住在同一层楼的邻居。

小时候楚珩的父母很忙，常年不在家，家中只有年老体弱的奶奶，厉云锦则是在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和母亲生活，母亲又是纺织厂的工人，每天很晚才下班，因此厉云锦不仅学会了照顾自己，还顺便将邻家弟弟一起照顾了。

两人亲如姐弟般生活了数年，直到厉云锦考上大学，她才和楚珩断了联络。

后面因为种种意外，楚珩继承父母遗志，进入国家安全局，在第一次出任务时，终于见到了多年未曾谋面的厉云锦，然而昔日温柔大方的邻家姐姐，再见面时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楚珩的童年并没有多少来自长辈的关心和爱护，和厉云锦相处的时光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温暖记忆。

因此在看到厉云锦死亡的惨状，他就下决心一定要找到杀死她的凶手，为云锦姐报仇。

对于厉云锦的儿子伏无咎能否活下来，楚珩其实并不报希望。毕竟一个八岁的孩童，就算侥幸逃脱，最好的可能就是被一个好心人家收养，但人海茫茫几乎无处可寻，最坏的就是像厉昇所遇到的这样。

若非他觉醒了伏家禁术，怕是早就没命活到今天。

“今天你告诉我的一切，千万不可再对外人讲起了。”楚珩郑重地叮嘱道，他又看了看谢潜，这名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家少年，却身怀灵泉结晶这样的宝物，又能让问道宗和非遗中心都对其如此重视，可见其有几分处事的手段。

也不知他是怎样同厉昇结识，又如何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能让厉昇愿意分享自己的身世之秘？但愿谢潜不要辜负了厉昇对他的信任。

——谢潜并未宣扬其拥有神农传承一事，灵泉结晶的事情也只告诉了几个合作伙伴。

楚珩没必要为他的来历或举动编造谎言，否则回头谢潜无论是问李归墟还是荀振夏都能进行查证。

但谢潜听完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他与厉昇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心里的疑问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

据楚珩所言，厉昇的母亲厉云锦只是个普通人，但厉昇刚才提到他的母亲应该是觉醒了卦印的。

“是啊，我后来又去云锦姐的老家走访问了很多人，非常确定她在嫁入伏家之前就是个普通人。”楚珩没有把话直接点破，而是意有所指地道：“所谓怀璧其罪，这世上想要走捷径而又贪婪恶毒的人太多了，伏家也不过是牺牲品罢了。”

厉昇抿了抿嘴，他不想知道这些人作恶的理由，贪得无厌、穷凶极恶之徒……通通该杀！

“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没有关于伏景川的消息？”厉昇追问道。

楚珩无奈地摇头，“我们一致觉得伏景川早就不在国内，境外的话找人会更困难，唯一可以说得上线索的就是血煞宗，我们怀疑他跟血煞宗的人还有联系。”

厉昇的手轻轻抚摸着小梨的背部，猫咪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声音很治愈，听得他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清水村很好，谢潜也很好，但是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于是厉昇垂眸看向楚珩，语气坚决地道：“我有办法找到伏景川，你带我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