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骨之试，不问对错，只问——妳愿忘谁，又为谁记得？」

-

耳鸣尚未散去，时间仿佛还停留在裂缝震动的瞬间。

郑曦的身子笔直地站着，双眼紧闭，掌心垂落，一动不动。像被什么拉住了魂魄，只剩下身躯伫立原地。

—

「她怎么了？」阿岳皱眉，上前一步，刚欲触碰，却被霜芽一爪挡住。

「别碰她，她的气息正在……脱离这里。」

霜芽抬起头，鼻尖抽动，耳朵微颤：「不是昏睡，这感觉像是……神识被引入某个界层。」

—

郑曦的肩膀微微发颤，额心浮出一点火光，仿佛有什么正在从裂缝的余烬中唤她前往。

意识之中，郑曦仿佛踏进了一个与现实颠倒的世界。

四周是翻转的林影与燃烧的雾气，火光自地底浮现，却无热意，只映着一种说不清的虚幻与悬空。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却又清晰地「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名跪伏于火海中的白袍少女，额间闪烁着一道灼红的印记。

> 「命骨未聚，愿力难存。」

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在她脑海里层层回荡。郑曦捂住额心，觉得那个声音似乎穿越了数个纪元，正直直朝她而来。

火光再次闪烁时，她鼓起勇气一步踏入火焰。没有炙热，却如万针刺骨。

下一瞬，天地静止。

郑曦脚下不再是翻转的谷地，而是一座她早已遗忘的老宅。窗棂斑驳，庭前有株低矮的梅树，枝头结着几朵尚未开完全的白花。

她怔怔望向那间小屋，一个身影正坐在窗边，身穿旧布衣，动作缓慢却温柔。那是她儿时最深的记忆——也是最痛的断点。她站在那座老屋门口，夕阳斜斜洒下，像是多年未曾归来的梦。

门，缓缓地开了。

有个模糊却又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灶前，动作缓慢地翻搅着药锅，耳边垂下的几缕发丝在光中泛着淡金的光泽。她回过头，目光柔和，像是早已等候许久。

风轻轻吹过，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曦儿，过来帮阿娘熬药。」

她身子一震。

那是……阿娘的声音。她记得母亲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在她还未长大时便离世了。但此刻，那人真的坐在那里，声音与笑容如昔。

「这是……幻象，还是……」她喃喃自语。

「怎么这么晚才来？妳可是最黏我了。」她笑了笑，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安稳。

郑曦怔怔望着她，胸口一阵酸涩。

她想冲过去抱住她，却不知为何，脚步无法迈动。

阿娘站起身，走向她，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

忽然，一道微不可见的火线沿地面划过，在她与屋舍之间升起一道几乎透明的火墙。火焰静静燃烧，无声无热，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真相。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 「穿过这道火，妳将重拾遗失的真相；停步不前，一切将如旧，安稳无恙。」

> 「但代价是——记忆将不再是记忆，而是真实的一部分，妳再无法选择遗忘。」

郑曦站在火前，眼神微颤。

她看见屋内的阿娘转头，正朝她微笑。那笑容熟悉得几乎让人窒息。

她的指尖颤抖，心跳如鼓。

「曦儿，我要交给妳的，不只是药方，还有……」

她语声顿了顿，指尖落在郑曦掌心，缓缓按下一道微热的符纹——像羽毛，又像火焰。

忽然，天地一震，一道无形之声自上方降下，冷冽如审判。

> 「此段记忆为命骨所封。若妳选择保留，它将永久觉醒。」 「代价是：妳将遗忘过去十年中，与一人缔结的某段情感。」 「愿试炼者，即刻抉择。」

郑曦怔住。

十年。谁？是哪段感情？她无从得知。是霜芽？是阿岳？还是……那段尚未开口的深情？

她看向阿娘，眼神里满是挣扎。而阿娘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中有深深的不舍，却无任何提示。

这道火，不只是焚烧过去，更可能烧掉她一直以来守住的坚强与孤独。

「我不能告诉妳选什么，曦儿。这是妳的命骨，也是妳的命途。」

她的声音像从火中浮现，逐渐淡去。

四周忽然一震，虚空中浮现一道灼光裂痕。

整个幻境仿佛开始崩解，天空泛出如赤金般的裂纹，火焰从四方涌入，吞噬着地面与空气，像是某种界限正在逼近。

> 「抉择时间剩余：九十息。」

声音再次响起，冷酷、无情，仿佛来自命运的深处。

她的视线晃动，屋内的母亲仍在温柔微笑，却已隐隐在火光中闪烁模糊，像随时会被吞没。

> 「六十息。」

火焰已烧过屋角，天光迅速坍塌。郑曦额间渗出细汗，指尖颤抖。

她再不选择，一切将不只是遗忘，而是永不再现。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终于伸出手，握住那道符纹。

火焰骤然崩敛，老屋与夕光一瞬瓦解，像是从一场过久的梦中惊醒。

—

郑曦猛地睁眼——那一瞬的意识，如被火焰逼返魂魄，短暂浮回身体。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那道符纹尚未褪去，灼红如初升的羽焰。

但她的眼神随即黯淡，身体微晃，一丝血色自唇角溢出，便再次无声倒在石阶上，陷入更深层的沉眠。

掌心依旧灼热，羽焰符纹深深刻入皮肤，未曾散去。可她的脑海中，隐约有一段记忆变得模糊了……像是有谁的笑容，被火光吞噬了一角。

霜芽立刻扑上前，耳尖直立，鼻尖抽动，眼神惊疑不定。它轻轻舔了舔郑曦的指尖，又压低身子将她护在翅翼下，口中低声喃喃：

「不对……气息乱了，她的魂还没回来全。」

此时，阿岳已察觉异样，快步趋前。他的眉头深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蹲下来检视郑曦的掌心，目光触及那道灼红的符纹，心中一震。

「这不是凡火的灼痕……是某种……封印？」

他转身四望，神色愈加焦灼。谷内空气灼热混浊，灵气紊乱，却又隐隐带着某种规则正在重构的痕迹。他的手贴上地脉，像是想从残留的灵脉中找出蛛丝马迹。

「到底该怎么办……」他咬牙，指尖一紧，像是在压抑某种即将冲动行动的念头。

就在这时，大地深处像是被某种召唤唤醒，一阵低鸣自谷底响起。

那片本该空无的岩层，忽然出现一道裂痕，像是被烧灼过的旧印记正在苏醒。火光从缝隙中涌出，沿地脉蜿蜒，缓缓编织出一道阶梯——赤红如熔金，层层向下，如通往某个被时间遗忘的深界。

阶梯之间，浮现出残破的凤纹、古老的火字、以及不属于人界的羽影虚形，若隐若现地在火光中闪烁。整个空间微微震动，像是某种规则正在倒转，连空气都发出低鸣。

霜芽瞪大了眼，耳朵直立，语气比以往更低更紧：「……命骨的封殿，正在开启。」

「但我有种预感……这恐怕只是第一道门，也是最浅的一道。」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