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零点，郑和开车载着三位轻伤打工人回剧组酒店，傅雪时带着周献嘉打车去了五十公里外的三甲医院就诊。

对于出品人把豪车让给他们，自己坐出租带着重伤的化妆师去看病，司机老张心里面感动极了。真是个好领导啊，他想。

周献嘉和傅雪时都坐在了出租后座。经过方才傅雪时的那一番渲染，周献嘉还真觉得自己身体的不适程度加重了。膝盖磕青了也破了，上药时见别人都忍得很好，她也没好意思矫情。现在车内安静，她有精力关注伤口了，这就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

傅雪时看了眼周献嘉的膝盖。毛线裤磨破了，刚才护士为了上药方便，把破损处给剪掉了，为她缠上了纱布，但裤子的下半段还套在她的腿上。

然而这位颇有姿色的小姑娘，竟像个没事人一样。

傅雪时脱下外套，扔在了周献嘉腿上。

“啊……”还在感受疼痛的周献嘉下意识地说了出来，“疼！”

傅雪时闻言，又把外套从她身上拿开。

周献嘉看他。傅雪时解释：“怕你冷。”

“……我不冷。”

周献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装，有多么的滑稽。上下两段黑色打底裤，膝盖处缠着白色纱布。

额，好一根奥利奥。

好潮……

她扭头看了眼傅雪时，有些明白了。

是嫌她难看了是吧？

傅雪时手里拿着外套，也在看她。

“……”周献嘉立时怂了，尬尬地问道，“还要多久能到啊？”

一直在悄悄关注两位俊男美女乘客的司机听到以后，马上回道：“不堵车很快的，四十分钟就能到！”

想到还要和傅雪时这样一起坐着呆四十分钟，周献嘉自顾说道：“那我先睡一会儿。”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开眯了。

虽然身边坐着个令她不自在的人，但是辛苦了一天，此时已将近凌晨一点，周献嘉就算再介意，也拗不过生理现象，倦了乏了，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被傅雪时叫醒时，周献嘉十分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能不能不去了？”

“到了。”傅雪时语气冷淡，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周献嘉“哦”了一声，强迫着自己睁开了眼，然后老老实实地下了车。睡得迷迷瞪瞪，双脚落地有些没轻没重，腿上的磕伤十分不客气地痛了起来，周献嘉“诶呦”了声，算是清醒了不少。

“能走吗？”傅雪时问她。

“……能吧。”周献嘉望着近在眼前的急诊科大楼，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自己走进去，绝对不能让他碰到她！

傅雪时从善如流，没再多管闲事，眼睁睁的看着周献嘉紧拧着眉，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急诊科内。

这是家大医院，进去后，周献嘉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有点怕了，斜仰着头看向傅雪时，用略带商量的口吻问他：“能不能，等天亮了再说？”

傅雪时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听医生的。”

声音不大，却森然生威，不容置喙。

周献嘉不满地撇撇嘴，没做无谓的挣扎，挪蹭到挂号窗口，开始报自己的身份证号码。

意外来得突然，她没有带身份证，在上一家医院就是这样的。

此时已是深夜，且尚算是一个比较美好的夜晚，急诊科内目前只有周献嘉一位病患。她说话的声音不大，糯叽叽的，听上去似乎是带了点小情绪。

傅雪时站在周献嘉身后，双手抄兜，盯着她纤瘦的肩膀和圆圆的后脑勺，仿佛瞧出了她的委屈，像他欺负了她似的。傅雪时心下轻哂，他明明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做，他也是为了她好。待听见周献嘉报到出生年份时，傅雪时神色骤变，眼里心里满满的难以置信。方才还在自我脑补她受了委屈，眼下倒是成了真的了。

周献嘉正慢吞吞地从马甲兜里掏出手机。那只和她一样，受了重伤的手机。

她被甩到地上时，手机正被她拿在手里，自然不可能幸免，屏幕被摔出了无数条裂隙。周献嘉拿着破碎的手机，按亮屏幕解锁，打算扫码付款。傅雪时突然上前，抬手制止了她的行动。

“我来付。”

周献嘉收回手机，心里想着，这手机也得算工伤吧？

后面，都是听医生的，做了颅脑CT扫描，检查了下脑组织有没有损伤，有没有颅内出血。这项检查很快，十分钟就做好了。医生说，像她这种不算严重的头部外伤，即使CT正常，也要密切观察48小时，以免迟发性颅内血肿。至于其他伤处，医生看她的情况，能走能动，建议天亮以后做个全身体检。

由于身上外伤较多，家属又强烈要求住院，周献嘉被安排在了12楼的创伤外科病房。她行动不便，看诊期间除了检查需要她，其余事宜皆由傅雪时负责，她听他指挥。可即便如此，在被带到vip病房区时，她还是顿住了脚步。

“我要住这里吗？”

“对。”

“……没有普通病房了吗?”

傅雪时：“你的情况，不适合普通病房。”

周献嘉琢磨着，她的情况怎么就不适合了。待她跛着脚靠近病房门口，看到里面如同小酒店标间一样的布置，不由得瞳孔放大，声线发颤，问道，“你也要住这里吗？”

“不然呢。”

“我们住一间？！”

“这里是医院。”傅雪时看她，“我是陪护人。”

“这不好吧？”

周献嘉眼皮很沉，可眼下这状况比她经历翻车还要刺激，她不可能行若无事。

“难道你还有其他人选？”傅雪时问，“这个时间，要把你爸妈叫来吗？”

“不需要，不需要！”周献嘉连连摇头。虽然是第一次住院，但医院的规矩她还是知晓的，伤患确实需要陪护。当初她外婆住院，就是妈妈来陪着的。

不仅今晚不需要妈妈过来，就连她受伤这事儿，都不能给妈妈知道。过年没能在家多休息几天，都够让妈妈心疼了，可不能再给父母增添烦恼了。

“那……”周献嘉结巴了，“那你要不要和家里人说一下？”她觉得傅雪时只要不是个傻的，就能够听明白。

“你住院都不和家里人说，我一个健康的人，要跟家里说什么？”傅雪时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周献嘉哑口，抬起疲惫的眼皮看他一眼。这天他没有戴眼镜，她觉得他的目光赤果果的，一路走来都没怎么敢看他。以前和他还是那种关系的时候，他对她态度礼貌，温柔周到，但这都是表面，人不能只看表面。到了床上，他就特别不礼貌不温柔了，强势霸道得商量不了一点，想怎么做，全是他在掌控，她只有受着的份儿。

现在两人断了那种关系，他好像连伪装都卸下了。周献嘉蔫儿嗒嗒的，暂时没精力跟他掰扯，顺从地走进了vip病房。

没一会儿，护士送来了病号服，周献嘉没有耽搁，去洗手间换掉了自己一身又脏又破的衣裳。在把几段破裤子丢进垃圾桶后，周献嘉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衣服穿了。出院时，该怎么办？以及内衣裤，又该怎么办？

她看了看袖子上全是灰尘，胳膊肘处还磨破了的毛衣，也想扔了。反正都没裤子穿了，还差这一件衣裳吗？

丢了丢了！

周献嘉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灰头土脸，眼眶发青，她想洗一下脸，可是手不方便。便就拿了些纸巾沾了点水，擦了遍脸。先睡觉，一切烦心事等天亮了以后再说。

出了洗手间，在病房里没见傅雪时，周献嘉松了口气。她还是分得清病床和陪护床的，小心翼翼地挪步来到病床边，把被子摊开，爬上了自己的床，倒头就睡。

傅雪时拿着饮用水和日常用品回来时，周献嘉已经进入了深睡眠。被子盖到了下巴颏，只露出一张洁□□致的小脸儿，连头发都是原来的样子，还是扎着的，没有放下来，想来是疲惫极了。

轻轻地放下手上的东西，傅雪时又轻轻地关上了门。拿出刚刚买回来的洗漱用品，放到洗手间里面摆好，他自己又洗漱了一番，完后脱掉外衣外裤，坐在床边，看着隔壁床上的人。

他伸手摸了摸，下意识想拿烟，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能吸烟。傅雪时一直以为，周献嘉和雨莳同岁，他们在一起的那年，她19岁。可是刚刚听到她的身份证号码，他发现，自己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