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年年蜷缩在大纸箱的一角，黑漆漆的眼珠望向外面转身离去的发财，小声呼唤，“你去哪里？”

这里太黑了，气味混杂，虽然发财的气味更多些，独自身处在陌生环境它难免会害怕，见发财要走，慌得不行，仓皇间顶了个小纸壳跟上去。

白猫尖尖的耳朵动了动，疑惑地转头，粉白的鼻头蹭上纸板，眼前贴近放大的纸壳吓得它心脏砰砰乱跳。

“我陪你一起去吧。”

发财抬起爪子拨开纸壳，善解兔意地拒绝了年年的贴心陪伴，以为它是在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不用，你回去休息，我一会就回来了。”

这怎么行呢，年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好渴呀发财，哪里有水喝？”

特别干净的水肯定是没有的，发财本打算去湖边洗掉自己身上那块恶心的东西，听年年这么一问，公园卫生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它经常去那里喝水。

“跟我来。”发财扭过头，改变行进方向，没走多远倏地停下，“你要是脚疼的话，就不要去了，我想办法给你装点水回来。”

“不疼不疼。”年年赶紧向前蹦跳几步展示给发财看，“敷上药以后好多啦。”

那就好，发财放下心，走在前方带路，行程弯弯绕绕，钻完草丛钻桥洞，年年没走多久就被绕晕了，连原路返回的方向都难以辨清。

正要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到，一股臭臭的味道飘来，发财停下脚步，“到了。”

这里的水能喝吗？

年年被臭味熏得不敢再往前，眼巴巴看着发财熟练地跳上公厕门外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用前爪扒拉开水龙头的开关。

清冽的水流声哗哗作响，年年喉咙干得快冒火，扒在墙边够不上去。

“你上得来吗？”头顶的石板探出一颗猫脑袋，长长的胡须上挂着水珠，一颗一颗滑落在年年仰起的脸上，凉丝丝的。

“我试试。”

年年向后退到自己内心预估的距离，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向前飞奔，在距洗手台不远处后脚同时蹬地发力，整只兔腾空而起，才跳到水池的一般高度。

不像是能成功的样子，发财在水池边愁得来回转，思索怎么才能帮年年喝上水。蓦地，一段自己过去贪玩把正在放水的水龙头用爪子捂住从而导致主人家厨房满地水的记忆片段在它脑海里闪过，屁股隐隐作痛。

发财下意识伸出前爪拨向水龙头的下方，一道流速极快的水柱向它的右侧射出。

升至半空，身体已经有了下落的趋势，兔子反应极快地用后脚蹬上石台的外壁，借力往上蹦，“咚”一声闷响稳稳落在台面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兔，年年成功登顶。

还没等它看清发财在哪，一道冰凉的水柱兜头浇下。

“抱歉抱歉。”发财连忙撤回爪子，逮住湿漉漉的兔头，舌头一个劲往上舔。

“等一下......等一下！”

猫舌上细密的小刺好似一把缝隙紧凑的梳子，勾住毛发向上拉扯兔子的眼皮，年年被迫睁大眼睛，掀起的眼皮露出大片眼白，头皮发紧，垂下的耳朵湿哒哒地淌着水。

白猫尴尬地稍稍离远了些，举起爪子给自己舔毛，舔完爪子舔脖领，忙得停不下来。一旁被生活戏弄的可怜兔子顶着凌乱竖起的几缕湿毛站在原地，狼狈地抖动双爪由下往上用力擦拭面庞，再歪过头爪子捧着耳朵来回揉搓。

整个脑袋都湿透了，它索性四爪着地，使劲甩着自己的头，黄耳朵在空中快出残影，甩完整只兔都有些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地往前走了几步。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着，发财跑上前用爪子把开关向里拍了几下，出水声乍停，只有一道细细的水流汇入池子。

“谢谢你发财。”年年踮脚站在池边，前爪搭在水龙头上，身子前倾，嫩舌卷着水珠吞进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小事。”发财张嘴小幅度打了个哈欠，耐心地蹲坐在一旁守着。

夜风轻拂，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自来水并不好喝，味道很奇怪，年年说不出到底奇怪在哪，不过在外流浪还是不要挑三拣四为好。

“哧，哧......”年年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鼻头稍干的毛发又润湿一圈。

“你喝完了？”

得到年年肯定的答复，发财坐进蓄了小半水的池子里，冷水浸湿毛发，凉得它一哆嗦，缓了片刻才伸爪在水里挠自己屁股上的毛。

发财在洗澡，年年候在一旁看得难受，流浪的日子真不好过，洗澡只能在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用冷水洗，还没有香香的东西可以抹。

年年在变成人前都是斐苡抱着它在小盆里洗的，变成人后就只能自己在浴缸里泡着洗。本来它还伤心斐苡不愿意再跟自己一起洗澡的事，现在才发现洗个热水澡都是莫大的幸福。

“发财。”年年站起身，并未填饱的肚子再次“咕噜噜”叫着，“我先下去找点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发财并不担心年年在自己的地盘上会走丢，便由它去了。

说是发财的地盘，其实就是其他猫不屑得要的区域，偏得很，优点在于很少有人类踏足此地，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觅食困难，老鼠难抓还没有人类扔进垃圾桶里的吃食，偶尔也有在路上捡到半死不活的老鼠的幸运时刻，但发财为了生存还是得时不时外出觅食。

不过，这里刚好是它跟另一只猫地盘的分界线，年年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碰上吧。那只猫凶得很，大家都是母猫，它战斗力可比发财高得不是一星半点，捕猎能力一流，尤其是春天发情期的时候，拳头落在前来求欢的公猫脸上梆梆作响。

或许是有对方在旁边挨着，再加上自己极低的存在感，发财在这里落脚的日子里没被公猫骚扰过，还给自己搭了个安全感满满的窝。

上来容易下去难，就这么直愣愣跳下去不知道得摔多惨，年年绕着长方的台面走了半圈，总算找到一处看起来厚实的草丛，纵身跃下，一骨碌滚进松软的草丛里，满头碎草泥屑。

安全落地，年年晃了晃脑袋，一一抖落爪子上的脏东西，钻进灌木丛的缝隙中匍匐前进。

空气中诱兔的清香勾着年年不断向前挪动，就是这儿了，兔子从阴暗处窜出，大口咬着地上一簇簇长着些许绒毛的菜叶，都是年年从没见过的食物，甘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肚子不一会就吃成圆鼓鼓的球状。

这里长着一簇，吃了，那里还有一簇，跑过去吃。再抬起头时，眼前是灯光触及不到的黑暗区域。

年年打了个饱嗝，踩着自己吃秃的草坪往回走，一只有力的爪子倏地搭在它的背上。

“喵，哪里来的小兔子？”

突兀的声音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年年浑身的毛发炸起，远观圆乎乎的像个海胆球，火急火燎撒开腿就要逃。实在是太吓兔了，除了发财，它现在遇到其他猫咪都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还真躲不起，对方不仅劲大，身上的气味也极具攻击性。

“跑什么，家兔？”

那只爪子从背后移至前胸，托起年年的吊坠掂量几下，“你主人呢？也不要你了？”

这样的对话似乎在和发财交谈中出现过，年年紧闭的双眼松动几分，慢慢睁开眼。

视线里的猫咪身上有着黄、黑两种颜色的条纹穿插排列，脖领是白色的，这熟悉的配色让她想起了在斐苡手机图片里见过的小乖。

“你也被主人抛弃过吗？”

彩狸猫闻言嗤笑一声，“人类也配当我主人？”

好吧，年年闭上嘴，没再说话。

“你身上的味道......”狸花猫伸长脖子在年年身上从头闻到尾，这味道还挺新鲜，“它刚刚跟你在一起？”

“谁啊？”难不成是在说发财，年年反问回去。

“没谁，一只笨猫而已。”彩狸又闻到了其他猫的臭味，打消了追问的念头，径直离去。

真是只奇怪的猫，好歹是走了，年年松了口气，一刻也不敢再耽搁，生怕途中再出什么变故，溜得飞快。

发财正在公厕附近转悠，屁股上的短毛干得快，走到有光亮的地方，上半身还灰扑扑的，屁股和尾巴那块却是白得发亮。

“发财——”

“发财！”

还没见着兔影，声音倒是先传出二里地，发财看向宛若被狗追的年年，立马转身往远处跑。

“等...等等我！”

兔子的声音在身后断断续续传来，发财犹豫片刻，慢慢停下脚步，算了，谁叫它讲义气呢，就是不知道追年年的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狗就行，它刚出来流浪的时候就被狗咬过，到现在它都是见狗就跑。

“你...你跑什么呀，发财？”年年喘着粗气，脱力般躺倒在地。

“我才要问。”发财绕着年年转了一圈，“你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