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凑近了些，试探地嗅着年年身上的味道，又突然钻进草丛里，小脸透过缝隙观察这个奇怪的人类。
她身上有股兔子的味道，不像是普通养宠人身上沾染的宠物标记的气味，倒更像自己本身散发出来的。
“你在干嘛？”年年对它莫名的举动不是很理解，但尊重猫兔差异化，晃了晃手里的营养条，问：“还有这么多呢，你不吃了吗？”
小猫还没吃饱，闻言立马钻了出来，边仰头吃着边打量她，最后喵喵叫起来。
“你为什么能听懂我讲话？”
“可能，因为我其实是只兔子？”思忖片刻，年年突然两眼放光，“你听得懂人话哎！你是不是也会变成人类？”
“不会。”
小猫喵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隐隐带点嫌弃，“听久了自然就知道什么意思，在外面混口饭吃，什么都不懂可是会连小命都保不住的。”
“噢噢。”年年若有所思，好像她自己也是这样，跟斐苡生活了一段时间，慢慢就从知道大概意思变成能听懂的状态了。
“你有主人吗？”小猫继续问道。
“主人？”年年不太清楚这个名词的含义。
“就是养你的人类。”
“啊，有的。”
小猫也是第一次碰见会变成人类的动物，绕着年年走了一圈，来回打量，最后昂起脑袋，喵出声。
“这里人类太多了，跟我去个地方。”
白猫竖起尾巴窜进草丛里，领着年年往偏僻的地方走去，不一会，一人一猫便到了满是纸盒、塑料堆积的围墙角落，像个小型垃圾场匿在公园一角的灌木丛中。
“这是我家。”小猫轻盈地蹦上纸盒顶端，介绍自己的地盘，语气自豪。
年年蹲在一旁，好奇地往角落深处看去，这里虽然脏乱却无异味，泥土上铺满了纸壳碎渣。
“就你一只猫住吗？”
“当然。”小猫举起前爪舔湿，给自己洗脸。
“你怎么会变成人？”
“不知道。”，年年摇头，曲起手肘抵住膝盖，掌心撑着脑袋，微微蹙眉，看着有些惆怅。
“你主人也不要你了？”小猫眨了眨眼睛，安慰道，“人类总是这样，有着各种各样抛弃的理由。”
“没有。”年年立即否认，“我的主人很好，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你被你的主人抛弃了？”她后知后觉，不由追问了下去，“为什么呀？”
“因为她的爱人不喜欢我。”小猫想起伤心事，喵呜声弱了下去，“她就把我送给别人了。”
“后来呢？”
“那个人是虐杀动物的坏人，把我从楼上扔了下去。”小猫来回踱着步，胡须垂落，“不过，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掉在楼下晒的被子上，没死成。”
年年听完，微张着嘴，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没想到白猫竟然有这样悲惨的身世。
“为什么会因为爱人不要你？你不也是她的爱人吗？”
什么啊，这只兔子好像智商不高。
小猫举起爪子重重拍在年年金黄的发顶上，语重心长地说：“你既然变成了人，就要好好学习人类知识，怎么连爱人和主人都分不清呢？”
“主人说的是养你的人类，你是宠物。爱人是主人选择相伴一生的人，懂不懂？主人不一定一直养你，但会一直陪伴爱人。”
“我不可以当主人的爱人吗？”绕来绕去的，年年还是搞不明白，虚心请教道。
“按理说，不可以。”小猫沉思片刻，“不过，你现在变成人类了，应该就可以，如果你主人爱你的话。”
“什么才是爱？我该怎么做呢？”年年语气焦急，想着要是斐苡能爱自己，那她就不用担心被赶走啦。
“你几岁了？”
“我不知道。”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小猫趴在纸板上抓出一道道长痕，斜睨着眼看向年年，问，“那你总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我叫年年，你呢？”
年年伸出一只手举到小猫面前，下一秒，粉红的肉垫踩到手指一侧。
“发财。”
发财拉长身子，原地伸了个懒腰，嘴巴大张，两颗小尖牙暴露在外，“我都七八岁了。”
猫的嘴巴居然能张这么大，年年呆愣地盯着小猫锋利的牙齿和满是倒刺的舌头，震惊得一时失语。
“年年啊。”发财疑惑发问，“你的主人知道你可以变成人类吗？”
“……嗯？知道呀。”
“就没什么反应？比如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有。”年年想了想，“感觉她更喜欢原来的我。”
“知足吧你。”发财侧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懒懒喵呜出声，“她没被你吓死就不错了，知不知道在人类眼里，会变成人的动物是什么？那是妖怪啊。”
“妖怪是什么？”，年年一时想不起来，就是听着怪耳熟的。
“会吃人、害人的坏东西吧，人类都很讨厌妖怪。”
“我不吃人。”年年赶紧摆摆手解释。
发财当然知道，这人背包里的东西全是素的，一点都不顶饱。
“吃人又怎么样，人类什么动物都吃，还有吃自己同类的人呢，那不比妖怪更可怕吗？”发财翻身坐起，□□着自己脖领处的毛发，舌头上细密的倒刺被打结的毛发缠住，说话声含糊不清，“那你出来是……是干嘛的，天都要黑了。”
“我就是想更了解一点外面的世界嘛，我的主人每天都工作很晚。”年年苦着脸回答，伸手把缠住发财舌头的毛团扣了下来，手指接触倒刺的感觉很奇怪，但不疼，“一开始我想找个工作的，但她知道了很生气，说会一直养我，让我待在家里就好了。”
“你也别怪我说你。”发财收回舌头，尴尬得舔了几下爪子，总觉得这兔是来炫耀的，看她苦恼的表情却又不似作假，便劝道：“证明她是个负责任的好主人，你看我，天天露宿街头，吃了这顿没下顿，还要被别的猫揍，外面哪有家里安全，风吹不着雨打不到。”
年年没说话，蹲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万一她以后也不要我了呢，我什么都不会。”
发财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被自己的经历吓到了，便说：“其实我的主人一直以为给我托付了个好人家。她怀孕了，原本我是要被直接赶出去的，是她坚持给我找了第二个主人。”虽然那人是个道貌岸然的坏人。
“后来呢？后来她知道了吗？”
发财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抬起后脚挠了挠耳朵，反倒提醒年年，“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回去，你主人得给你贴寻兔启示了。”
当然，也可能是寻人启事。
“噢噢。”年年急不可耐地站起身，动作太快，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一黑，发麻的小腿站不稳，差点摔倒。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发财跳回纸箱，回应着年年的疑惑，“你蹲太久了，这很正常，我主人以前经常这样，缓一会儿就好了。”
“发财，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当然，腿长在你身上。”发财屁股一扭，踩着猫步钻进纸箱洞里，“你要是来的话，给我带点吃的。”
“好！”年年满口答应。
夜晚的城市换了一副模样，炫彩的霓虹灯亮起，年年左转右绕，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是回到了白天看到的写有明溪公园字样的大门口。
只是眼前的街景过于陌生，她一时辨不清回家的方向。
正处在迷茫之际，振动声隔着布料震得年年腰侧发痒，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向上滑动绿色的按钮。
“年年？！”是斐苡的声音。
“嗯！”
明显的吐息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现在在哪儿？”
“我。”年年卡壳半天，心虚地报了自己的位置，“我在明溪公园门口。”
“我好像迷路了，你可以来接我吗？”
“等着。”像是不放心，斐苡又强调道，“站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就来。”
天知道，斐苡回到家看到空无一兔的房间时，有多崩溃，下午只是做了个汇报PPT的工夫没看监控，年年这边就没心没肺地出门了。
不到十分钟，斐苡骑着小电驴抵达，早在等红绿灯时就看见远处有个头发金黄的女生蹲在路边的大树下。
“年年！”
“在！”，那树下模糊不清的人影迅速起身，向斐苡跑来。
“你现在胆子大了，啊？”斐苡将车停在路边，鼻尖还沁着汗珠，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表情冷冰冰的，“前几天还不敢出单元门，今天都敢跑到离家三四公里的地方，以后是不是还想上天啊？”
“我错了。”年年轻车熟路地钻进还在生气的斐苡怀里，企图用撒娇混过去，“我好冷啊斐苡，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斐苡臭着脸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年年穿上，开始盘问：“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儿有工作？”
年年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来找工作的，只是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出来为什么不跟我说？”斐苡边问边给她系紧头盔的带子，顺手将她肩上挎着的帆布包取了下来。
正打算挂到电动车的车把手上，重量不轻，斐苡打开一看，嚯，好家伙，带这么多东西，恨不得把家里能吃的全带出来。
“你这是有预谋的离家出走？”
“不是，不是。”年年连连否认，“手机里说，出门要多带点吃的，路上饿了吃。”
头盔的面镜坏了，还是很久之前，斐苡刚学会骑电动车上路时摔坏的，仅是掉了个面镜就没舍得扔。
年年戴着正好，头发都被包了个严实，滚圆的眼睛藏在头盔前端落下的阴影处小心翼翼地向上瞧着。
真不知道是该夸年年出门还知道未雨绸缪呢，还是……算了。
“呼。”斐苡冷静下来，长腿一跨，将电动车调转方向，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抱紧我。”
年年乖乖坐在后座，双手环上斐苡的腰侧，低下头，新奇的目光落在移动的沥青路面上，断断续续的白线渐渐连成一整条，语气欢快，“斐苡，我今天交到新朋友了。”
“是一只小猫。”
斐苡握着车把手的手一松，车速慢了下来。
“你还听得懂猫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