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白喻臊着脸坐在泳池旁的座椅上，揪着衣角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垂着脑袋迟迟没有抬起来。
他尽力的想忽视周围人传过来的视线和几声小小的讨论，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原本应该很快就可以忘记的。
忘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缠到梁烨身上，忘记自己哭花的脸，忘记自己是如何被一号、傅修“委婉”提醒……
太、丢脸了！
“现在后悔了？”
一号冷笑了一声、
“像八爪鱼一样缠到梁烨怀里，抱着他哭的像死了老公一样。”
从门内急急忙忙、步伐不稳走出来的陆思哲，看着不远处紧紧抱在一起的人时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
白喻小小的身子缩在梁烨怀里，看上去就像是完全嵌在他怀里一样。
纤细的腰身仅仅被梁烨的一只手臂就圈住了，隐约露出来的漂亮脸蛋上满是泪痕，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在灯光下看上去亮晶晶的，偏偏咬着唇、一丝哭声都没有泄出来。
可怜死了。
一号也没料到，他眼泪会那么多。
“哪、哪有！”
白喻红着脸小声辩解着，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很丢脸。
他本来没想着哭的，一个人走在这里本来就是很害怕的，之前又遇见了坏人、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突然一下就看见熟悉的人……
“刚刚外面是真的很可怕！”
白喻原本小声地说着，结果越说越有理由和底气、
“要是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抱着你的。”
一号像是信了他的话，冷冷的带着电流的系统声音听上去竟然还有几分急切。
“也会哭成那样吗？”
白喻；“……”
一定要哭吗、
一号“呵”了一声，然后就不回应了，任凭白喻再说些什么也没反应。
白喻稍稍抬起了头，视线打量着站在自己前面正在商量着什么的四个人。
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眉头紧锁思考着，实际上都放了心眼在白喻这里。不然怎么白喻稍有动作，四个人便不约而同的侧目看着他。
白喻抬了一半的动作僵在原处，抬也不是、低下去又显得心虚。
大概是愣了几秒，下一刻梁烨走上前来把他从座椅上拉了起来，伸手理好了散乱在他肩上的围巾。
跑出来的时候围巾就已经散了，只是太过惊慌丝毫没有注意到，重新围上后果然感觉温暖了许多。
他抬眸瞧了梁烨一眼，没能从眼底看出什么情绪来，脸色也冷得很，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白喻敛下眼皮，垂眸看着围巾上沾着的雪，纤长的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沾上了雪花，他抬眼望外面望去、
雪变大了。
梁烨眉心微微动了动，忽地又想到了推门而开时看见想要跳进泳池的白喻，心里又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怒气。
“你、”
刚吐露一字梁烨便止住了话，白喻抬着头望着他，眼神里透露出不解。
梁烨忽然瞧着他隐隐有指痕的下巴，心中一惊。
“脸上是怎么回事？！”
突然大起来的声音吸引来了其他三个人，一时间竟任由梁烨单手扶着他的下巴，放平常陆思哲少不得嘲讽他一番。
但现在几人的重点全放在了他有指痕的下巴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指痕？”
靠得近些便能看见这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绝不是简单的捏了。
连一贯冷静稳重的傅修眼神里也露出了生气的神情。
白喻还没厚脸皮到露着脸让别人尽情观察的地步，他没费什么力气的就挣脱了梁烨的手，尴尬的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我遇见了在里面扯我围巾的、坏人。”
陆思哲瞬间明白了是谁，眼神里闪过担忧，一步越到他面前低着头望着他。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靠的太近了，他每次说话都喜欢凑到面前来。
白喻微微往后倾了些，还没做回应，视线突然和傅修对上。
他的眼眸不同于之前的淡漠，眼神锋利又冷锐，带着扑面而来的寒气，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你用了枪。”
傅修在里面时曾听见一声从外面传过来的沉闷枪声，外面只有白喻。
什么情况需要用到枪？
伊桑德看着白喻的脸猛地皱起了眉，那么小的身板、看上去连枪都握不准。
“你……”
白喻一怔，莫名的又有点眼热，他低下眼，轻轻地吸了下鼻子，很小声地说、
“他对我说了很、奇怪的话，问了很、过分的问题。”
“我不想回答……”
“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
不是装作很委屈的语气，白喻只是小声的陈述着，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像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模样。
低垂着的眼睛、纤长睫毛上挂着的雪、抿着的嘴唇和说话间不经意带出来的小表情都像是在说：
看，我受了好大的委屈。
陆思哲原本笑着的脸黑了下来，语气有些急，大有要刨根究底的意味。
“他都说了什么！”
伊桑德转头盯着陆思哲，“呵”了一声，薄唇一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说出的话带着轻讽、
“你觉得他能说什么、”语毕话锋一转，“还是你自己想听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陆思哲皱着眉看着他。
傅修没工夫听他们争吵，眼神却也忍不住落在白喻的脸上，有意避开视线，只能虚虚的落在他的围巾上。
“之后呢？”
白喻垂眸回答着，“枪声太响了，里面的怪物被吸引出来了，我趁乱跑了出来。”
傅修没有说话，深深的看了白喻一眼，然后转头看向甲板尽头的方向。
14号突然出现说了一句：“没想到看上去那么胆小的人居然会开枪。”
傅修神色没什么变化，唇线绷直的嘴角却隐隐松懈了丝毫、
“他不敢。”
连刚拿到枪时眼睛都会被吓得瞪大、接过去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怎么可能会开枪？鼓起勇气也不过是掏出来装作吓人而已。
除非是演技好到把他也骗到了。
但傅修不信。
14号：“看上去也是个傻的。”
傅修闻言转眸看了眼白喻，短促的弯了下嘴角，无人察觉到。
14号又问了一句：“不是他，那是谁？有人帮他？”
“他没说出来，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傅修不在意的回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并不是都要全盘托出。
“还有八小时。”
梁烨一出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却完全不在意，视线望向海面，“雪越来越大了。”
刚刚那么久、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一个世纪般逃难竟然不过匆匆两个小时。
傅修皱着眉，说出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游轮已经很久没有前进了。”
“怎么可能，我们现在不还是在海面上移动着嘛？”
说话的人是高文睿的同伴，他们坐在白喻后面的位子上，身上粘着不少黏稠的血液，可说完话他却陡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们现在几乎是静止在海面上的，随着海水的推力顺着方向前进。
外面现在没有怪物，但刚刚白喻说的他们都听见了，它们还是会被声音吸引过来。
现在雪下的越来越大，甲板上面落了满满一层雪花，温度不知道还会降到什么地步，一点食物补充都没有。
要撑过八个小时，怎么想来都是一件难事。
白喻眼睑下垂，漆黑瞳孔看着甲板上不断堆积的雪，并着腿撑着膝盖，有些愣神。
“一号，我是不是完成不了任务了？”
一号先是愣了一瞬，它和白喻经常有失联的时候、和剧情完全不一样的副本发展，以至于忘记关注任务的进度，然而下一秒它却怔住了。
“不……你已经完成了……”
白喻的眼睛微微瞪大，“怎么可能！”
没有掉进大海之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能够成功将他唤醒，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一号沉吟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一直以来所忽视的事。
总系统会将新人玩家分成两拨，去经历两个不同的副本，格丽尔号游轮便是其中一个。
格丽尔号游轮和罗榭雕塑馆是所有玩家都要经历的副本，哪怕是经历过其中一个、已经变成老玩家的人，在之后的时间里也还是被系统分配到另一个副本里。
但这两个副本都是很简单的副本，新人玩家的第一场游戏，只需要角色扮演，连场景的重现都是NPC负责推动。
太奇怪了。
从副本更新为生存副本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
不，从触发任务的那一刻开始。
［玩家触发主线任务：唤醒人鱼——阿斐斯］
“抱歉，我很久没有带过玩家了。”
一号略带愧疚的说道。
白喻轻声道了句：“没事。”
“这个副本不对劲”，一号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副本更新不会影响场景的复现，最后的三个小时你要……”
白喻听着一号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然后再也没有回应。
又不见了……
现在是真的可以确认一号不是故意不理他了。
他仰着头望着纷纷飘落下的雪，轻声的问了一句、
“拍卖会的时候也在下着雪吗？”
伊桑德听见他的话一愣，随后“嗯”了一声。
“但是在拍卖会开始之前，下了一会儿。”
白喻隐约记得，他那时因为怕不能在拍卖会开始前不能把他放回海里、所以走得很急，但在匆匆一瞥间好像是在走廊的玻璃窗前、看到过一阵雪的样子。
但他记不清了。
他总是会忘记很多东西。
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和棺椁一起掉进海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