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带着压迫，冰冷地审视着几人。
在兰今禾甜甜的声音响起时，他的神情才柔和了些许。
“爷爷，我回来啦！”
兰今禾小跑到老人身边，注意到他停留在言桉几人身上的目光，开口解释了一番方才的事情。
那老人瘦削的身躯裹在黑袍之中，露出来的双手形如枯骨，面容阴沉，听到兰今禾的话，他的锐利的目光淡了些：“看来你们几个便是我孙女先前在梧州交的朋友了。”
“前辈好。”
言桉几人在他的注视下不卑不亢地走上前。
也就是这时，他们才真正看清了迟故的模样。
先前只看到迟故半死不活的摊在地上，却没想到他如今竟是这般狼狈。
只见他面部肿胀，嘴唇泛紫，眉毛紧紧皱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痛苦。
突然，迟故身子弹起，呻吟一声。
言桉看到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皮肤下浮现半透明游丝，随脉搏明灭如活物。
言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思索着：这是中蛊毒了？
迟故这动静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戚云潭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疑问。
伴随着他这声疑问，兰今禾走到了迟故面前，脚尖对着迟故踢了两下，却见这人再没了动静。
兰今禾习以为常地开口：“没事，就是被蛊虫折腾昏死过去了。”
言桉，梁恒和顾九之前便已经知道兰今禾善用蛊虫，所以听到这话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孟云亭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所以也了解些。
而戚云潭从前虽听说过蛊虫，却是第一次接触到。
闻言，他先是惊呼一声，随即蹲在迟故身边，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蛊虫在哪呢？”戚云潭问道。
这会迟故的身体已经平静下来，蛊虫藏在他的体内，自然是不能看到的。
“你想看啊？”兰今禾也蹲下来看着他。
“嗯。”戚云潭点点头。
“在这呢。”
兰今禾把手伸在戚云潭眼前，握着的手打开后，手心中躺着一只黑红色的蛊虫。
这只蛊虫并不安分，即使是在主人的手中，依旧折腾个不停。
由于蛊虫太小，只能看到它在扭来扭去。
戚云潭胆子向来大，盯着看了半晌，说了句：“这小东西长得挺别致啊。”
兰今禾也没想到，她的蛊虫有一天还能被别人用别致形容。
“你不害怕啊？”
“又不在我身体里，我怕它作甚？”戚云潭说得真诚，倒让一开始想吓一吓他的兰今禾没话说了。
兰今禾没再吭声，倒是那老人奇怪的笑了声：“禾禾，你这群朋友倒都是胆大的。”
他的表情颇具深意，让看似夸赞的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对于老人这句话，言桉等人微笑着点点头，只当他是夸赞。
江湖上大多前辈脾气古怪，他们只是有缘与兰今禾交了朋友，倒没必要太过在意这位前辈的态度。
看到了迟故如今的模样，言桉心里也有了个数，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小院子，看起来确实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兰姑娘，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打算去城内找家客栈，就不多停留了。”
“啊？”兰今禾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言桉，“你们可以直接在这住下，何必麻烦？”
“我们人多，就不打扰了。”梁恒笑着，语气却坚定。
“禾禾，送送你的朋友们吧。”
不止言桉他们有离开的打算，老人也并不打算留几人。
兰今禾隐隐约约察觉到她爷爷与言桉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也不再劝说，跟着几人走到了门口。
“言桉，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
看着兰今禾有些不安的眼神，言桉点点头，面上带着笑意：“自然，我们是朋友。兰姑娘，回吧，不用送了。”
待言桉他们走远后兰今禾回到院子里，趴在老人身边，疑惑不解：“爷爷，你不喜欢他们吗？”
老人干瘦的手轻抚过兰今禾的头发，轻声叹息：“禾禾，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你忘了你父母的事了吗？”
兰今禾垂下眼，向来明媚的脸庞此时变得低落：“爷爷，我没忘。”
说着，她抬起脸，看着老人，轻声道：“但言桉他们真的是好人，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判断。”
“唉。”
又一声叹息，老人终究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的言桉几人已经找到了一家客栈。
顾九一路上都没防住梁恒，此时到了客栈，怕梁恒又有别的想法，他率先冲到了前边，语速极快：“五间房。”
掌柜看到他们几人先是扬起了笑脸，在听到这话后，为难地开口：“几位公子，真是不巧了，近日瀛东人多，我们店内只剩三间房了。”
“那便三间。”戚云潭早就想歇着了，看到顾九犹豫的面孔，一把挤开了他，把三间房定了下来。
“你有银子吗？”顾九冷声道。
“没有啊。”
戚云潭说的直接，他的银子早在如意轩输光了，自然是没有，可他们这么多人，总不会凑不出来吧。
顾九冷哼一声，正欲说些什么时，梁恒将银子扣在了柜台上。
收回手时他还看向顾九，笑得开心：“顾兄不用担心，我有。”
顾九心中有气，他担心的哪是银子，他担心的是梁恒这个人，万一这梁恒对他家公子做些什么怎么办。
“我与我家公子一间房。”
都不用梁恒开口，戚云潭已经嚷嚷起来了：“别啊顾九，我还想与你一间呢。”
“梁兄与他师弟一间呗。”
被指到的孟云亭连忙摆手，看了眼梁恒，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能自己一间吗？”
他可不想与他师兄住一间，万一正睡着被他师兄就起来练武怎么办。
梁恒揽上言桉，声音低落：“师弟不想与我一间，言桉，我可以跟你住一间吗？”
言桉看到梁恒眉眼间的笑意，心想：这人装得越来越不走心了。
于是他故意道：“我如果说不，你就不住了吗？”
梁恒一僵，没想到言桉竟是这般回答。
他眼睛偷偷朝言桉脸上看，正巧与言桉好整以暇的表情对上。
言桉对上他的视线还冲他弯唇笑了笑。
“啧。”梁恒反应过来言桉是故意在逗他，便直接拉着人上楼，土匪般开口：“不让我也要住！”
孟云亭看着他师兄的背影，在心中暗暗记下梁恒的行为，打算回去与青暮山的师兄弟姐妹们好好说说，让他们知道向来潇洒自如的梁恒师兄在外是何等做派。
仿佛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似的，梁恒在上楼梯时扭过头看向孟云亭，手指对着他点了点。
孟云亭心虚，故意不看梁恒，余光注意到梁恒已经上了二楼，看不到踪影，他才踏上台阶。
戚云潭看他们都上楼了便拽着顾九：“走吧，我们也上去，赶紧歇着。”
又没能拦住梁恒，顾九心中郁闷，听到戚云潭这话，恶狠狠道：“你是累得马上要晕过去了吗？！”
看着顾九气呼呼的背影，戚云潭一脸莫名其妙，暗自嘀咕：“我还不能累了。”
戚云潭“嘁”了声，慢悠悠地上了楼，走到一半又扭头道：“掌柜，待会送点菜上来！”
“诶，好嘞！”
二楼某间屋子内，言桉静静坐着，梁恒收拾好东西后坐在他身旁。
“想什么呢？”
言桉拖着下巴，神色凝重：“化功冥派。”
“此事急不得。”梁恒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拖住下巴。
“还有武林盟主的事……”言桉喃喃。
“你想我去当吗？”梁恒半开玩笑问。
言桉盯着他，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若照他的计划，武林盟主是个亲近之人最好，届时便可集江湖之力讨伐化功冥派。
可梁恒生性自由，他看得出梁恒对武林盟主并不感兴趣。
况且危险颇多，梁恒帮了他很多，他并不是很想让梁恒去冒险。
半晌，言桉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想。”
随即他又说道：“就算我不提，讨伐化功冥派的事也会有其他人提出，你忘了吗，铁拳宗和灵禅寺与我的打算差不多。”
梁恒点点头，眼神不自觉落到言桉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明明简单的一句“不想。”，怎么让他听着就格外舒心呢。”
越想心中越热切，梁恒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压了压心中的燥意。
“今天够累了，就先不想这些事了，距武林大会还有一个月，最近可以打听些消息。”
“嗯。”言桉应下，眉毛却还是皱着的，“我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很重要吗？”梁恒疑惑，这一路上也没少什么东西啊。
“应该挺重要的。”
言桉还未想起，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梁恒打开门，店里小二端着几盘菜立在门口。
“客官，您的菜。”
梁恒思索一瞬，许是孟云亭他们点的。
他接过，想了想又递给小二些铜板。
“诶，伙计，这瀛东怎么这般多人啊。”
小二笑着将铜板塞进衣袖，说道：“客官您也知道，武林大会在即，瀛东与济州极近，一些人不愿早早进入济州，便把瀛东当做个歇脚的地儿。”
“原来如此。行了，你下去吧。”
“哎。”那小二喜滋滋地迈着步伐下了楼。
梁恒关上门，把饭菜放到桌子上。
“看来瀛东不少江湖人士了。”
“近日行事低调些。”言桉说完便把视线放到了食物上。
梁恒看他这模样，把菜推到言桉面前：“知道了，快吃吧。”
言桉耳朵红了红，不再忍着，动起了筷子。
而先前被他们讨论的化功冥派就不是这般轻松的气氛了。
阴暗的屋子内，一黑衣女子坐在首座上，陆雪漫和石岩垂着头站在下方，气氛压抑。
片刻后，首座上的人开口了，声音妩媚却让人听着脊背发凉。
“你说，你们被几个毛头小子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