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没人!”得不到除回音以外的回应,风枫有些兴奋,“这下好了!俺可以挑个喜欢的!没人跟俺抢!”说着她就要去摇动近旁一盏白色的风铃,却被风眠阻止。
“你忘了,白色等级的梦,需要至少五个人一起进入,这盏风铃上设有禁制,你是摇不响的。”
风枫显然对于自己不能挑战难度高的梦境很是失望,“那红色的总可以吧!”她牵过夏烛的人,挑选了一盏离她们最近的红色风铃。
风铃内部垂下一串水滴状的铃舌,风枫轻轻捏住最末端那一颗。
”准备好了吗?”她侧头看向夏烛,然后轻轻晃动珠串,风铃没有发出意料中的响声,只是水坑里水银状的液体开始向外荡开一圈圈泛着金属光泽的涟漪,“要跳咯。”
她朝夏烛眨了下眼睛就翻进水中不见了身影,即使往浅水投入一颗石子多少也能激起水花,但现在水面除了涟漪外过于平静,就像整个地方都是一只活物,风枫不是进入某个梦境,而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吞吃了。
“我就在你后面。”风眠示意她先跳,他的魔力是总让人安心。
说实话夏烛的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的,例如入水之后能不能呼吸,三人要怎么集合等等,但在还没反应过来前,人就已经跳了下去。
在这种事情上她的脑子通常转得比较慢。
没有想象中水流包裹全身的感觉,八方没有着力,似乎飘在外太空。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心跳呼吸,这种感觉意外得叫人平静,就像回到了最初某个胚胎之中,时间于此不再流转,一切都是未知,未知又代表希望。
夏烛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产生类似窒息的反应,犹豫着睁开眼睛。
气泡带着银白的闪烁快速上升,浮出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海面,雨丝乱舞如同狂欢的鼓点,凿穿大地灼烧皮肤,世界倒悬,包裹着远古呢喃的气泡从天而降在耳边破裂,一轮巨大的银色圆月不知升起还是掉落,就在脸前冷冷贴住海平线。
无数碎片化的景象疯狂在脑内闪过,就像一台信息过载的电脑,夏烛的视野最终停留在一片终止响应的蓝色。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秒钟,她慢慢找回了所有感官,咸湿的风从左侧耳朵带动发丝不停吹向右边,扫在鼻尖上有些发痒,片刻之间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每一根汗毛都被裹上了阴凉的水汽。
夏烛坐在一张硬板床上,床贴在整个房间的一面墙上,就挨在窗下。而床的对面,房间的另一侧相对着还开着一扇窗户,因此穿堂风毫不客气地刮擦这个长方形的幽暗空间。
环境中的味道过于新奇,加之她察觉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于是往窗外看去。
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像一只匍匐在地的巨大幽灵,近海面上闪着苍白的光斑不知是何种光源反射,或者是藏在海面下的发光体。
夏烛还没有见过大海,这种将天地在视野范围内和生理感官上无限放大的效果让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这次的梦与玩具厂完全是两个极端,不再压抑阴沉,反而有太过空旷的真实感。
她微微探头出去,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似乎离地面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光线太暗无法看清具体的细节,只看到楼下正对她的位置有一块四四方方的暗色区域。
似乎是个水塘。
水塘不远处竟然就连接着潮线,没有所谓的礁石沙滩过度,一个小小的浪头就能翻到地面上来。
她收回身体,短短几秒就感觉自己的头发里凝出了海盐结晶。走下床,屋子比工厂宿舍大了很多,整体呈狭长的长方形,空气中除了潮湿,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古老气味。
也许是霉菌。
房间另一头的窗外也是无边际的大海,从这里隐约可以看出她所在的建筑大概率建在一座小岛陡峭的悬崖上,底下的海水孜孜不倦侵蚀这座岛屿赖以生存的坚实堤坝。
房间内还有一间小小的盥洗室,此外再无别的东西。
风枫和风眠不知道在哪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另外两人是否是安全的,她走到门口轻手轻脚拧开了门锁。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右侧一排全是夜色里黑洞洞的房间,而左边一侧是齐腰的栏杆,能将大海看得更开,风也撞进此处变得乱起来。
夏烛不敢轻举妄动,仔细辨认右边的房间,大概有六间,从紧挨着自己的第一间房数,第二扇门洞更高大,隐约可以看见通往楼下的楼梯。
其余没什么区别,除了自己醒来的房间位置上跟别的有些不同,处在这个走廊的尽头。
还在想怎么能与风枫兄妹联系上,旁边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夏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门上的把手。
好在从门内出来的是风枫。
风枫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侧身溜进夏烛的房间。
“你这个房间倒是比俺的大很多耶!”她尽量压着声音,“夜晚不好出门,也不知道这个梦境有什么规则或者危险,俺先用障目探探顺便找找风眠。”
两人坐到床上,风枫闭上眼睛竖起两根手指,指尖“嘭”地冒出一片宽面的绿叶,叶梗处展开一条金色的脉络直达叶尖。
“开。”
叶面上的金线抖动了几下,上下分开变成一只眼睛,对着夏烛眨巴眨巴,晃晃悠悠地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好奇怪,这地方像是烂尾楼。”她维持着动作不变,就是眉头越来越皱。
“一共三层…一、二、三、三楼六个,二楼九个,好像就15个房间…不对,走廊还有拐角,另一边还有个好大的房间,好多桌子…还有黑板…这里不会是什么学校吧,每一层都有一间教室,就在走廊的背面,风眠…风眠呢…找到了!”
“老哥住在二楼,站在窗户边跟俺打招呼呢!”
两人约好了不在一起醒来,就用障目确认方位。
“这里四面都是大海,似乎没有离开的路线……”
“可以了小枫,不用再看了,现在不清楚梦中其余人的情况,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风枫点点头,收回了障目。
“按兵不动,以防万一。”她捏了捏夏烛的手,“注意安全。”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第一晚无法掌握再多的线索,抽丝剥茧这种事情要慢慢的来,局限的思考不如睡觉。
海浪起伏是最好的助眠,梦中无梦。
入梦第二日。
钟声在整个小岛传送,第一个回音中夏烛睁开了眼睛。风依旧很大,屋子内的光线并不亮堂,天际线呈现一种淤堵的灰蓝色,昭示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暴风雨,蓄力中的气压将海浪拉得更高,拍打着这座岛屿的基石就更响。
房间显然过于陈旧,四壁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落斑驳,甚至是风刮过的痕迹,一盏可怜巴巴的吊灯被命运的绳线堪堪吊着。灰蓝色是这里的光线标配,蔓延至整个房间,夏烛惊喜地发现墙角天花板除了霉菌竟然还爬满了藻类。
这可是深海植物。
仿佛曾有一场沧海桑田在这个房间中渐次上演。
夏烛蹲在墙角观察这些不合时宜的物种,瞧它们颤颤巍巍地在海风中摇摆,想象自己仍在200米深的海底家园随着水流挥舞百年的寿命。
要不是钟声又响了几下,夏烛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株红藻,只要飘啊飘啊就好,什么都不用思考。
她找到自己就放在床头的背包,换上了适宜这里温度的薄衫,天气虽然阴沉,但算不上寒冷。
门外面变得吵闹起来,是时候该出门了。
走廊上陆陆续续走出几人,男男女女都有,看上去和夏烛差不多年纪。她一打开门,风枫就倚在左边的围栏上等待,见她出来,赶紧凑上去,小声道:“这里应该就是学校,钟声响起,就得去上课了。”
她的表情不算太好,“俺最讨厌上学了!”
夏烛想起她坐在课堂上就浑身痒痒,忍不住点头表示理解赞同。
“俺也一样。”
“鬼才信!”
两人小声蛐蛐着,跟着最近走出来的女生一路穿过狭长的走廊。不仅是房间内,就连外墙和走廊中都长有成片的藻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爬上这座看起来实在残破的建筑。
刚才她已经确认了,自己房间的楼下确实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蓄满沉绿的水,面上似乎飘着东西。
水池旁边还有一座单独的小型建筑,除了一扇门,暂时没有看见窗户,四四方方破破烂烂地守在水池边。
夏烛又望了一眼大海的边界,风把她的头发跟风枫地缠在了一起。
教室就出现在走廊拐角,已经坐了一些学生,各自没有表情动作地呆在位置上,不是低着头就是仰着脸。
风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得楼,就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背景的海面衬得他看上去有些苍白,他朝两人笑了一下算是接上了头。
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潮声,她们俩也不再说话,走到风眠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十五张桌子,和房间数对上了,单独分散摆放,不存在拥有同桌。
桌椅板凳都是那种最古老的木头的,表面已经被摩得光滑,像是擦了一层油,腐朽的味道轻易钻进鼻腔。
整个桌子空空荡荡,不清楚待会要进行的科目是什么。
夏烛沿着桌面摸索再伸进桌空,她想起家里那张旧木桌,被自己刻上了“早”字,读小学的时候学校里也是这种桌椅,小孩儿就爱拿美工刀在上面刻刻画画,例如某某’爱心’某某,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她也想拥有一个专属自己的刻印,可是’夏烛’和’爱心’后面死活想不出再加个什么,于是她绞尽脑汁最后刻了个大大的’钱’。
夏烛和钱永远锁死。
这是她的美好愿望。
这张课桌显然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摧残,梦主读书的时候也许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正当她打算收回手,指腹上明显感到一阵粗糙,就在桌空侧边靠里的位置。
夏烛四下扫了一眼身边的同学,他们仍然保持着呆滞的状态,并且面容都不印在脑中,记不清模样。
她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些,弯下腰,把桌空微微朝着窗外,借着灰蓝色的光线,看清了刻在内侧的东西。
是一个符号。
三块首位相连的长方体组成闭合的三角,中心似乎是一个衬线体的字母“U”。
夏烛认得外面这个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