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主卧的门,换好睡袍的上杉侧着脸,安静地卧在枕头上,松松的长发披散着,一张小脸红的滚烫,略重的鼻息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纤长的睫毛下,是青黑色的眼圈。裹在蓬松的被子里的她,越发显得娇小。
仙道在床沿上坐下,凝神看着她的乖巧睡颜,心念一动,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发。纤细的发丝绕在他的指上,乖顺、柔软。
他曾在LA的夜店目睹过那些女生在药物的作用下是怎样地失去理智,在众目睽睽之下疯癫如狂,又是怎样被人轻易地带走,消失在迷离又危险的深夜里。没人知道她们跟着会怎样,但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那必然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而这一切差一点,就差一点,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往他这一侧翻了身,挪动了一下,呼吸轻轻地暖着他的手背。他勾起嘴角,手背轻蹭她的脸颊,又似想到了些什么,黯淡了目光。稳了稳心神,他轻拍着她的脸颊:“翼,起来,吃药了哦。”
圆形的药片裹着微甜的糖衣,温温的水滋润了她的嘴唇、口腔,如荒漠中跋涉的人一样,她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掉了整杯水。“还要吗?”沉稳又温情的声音,似远忽近。
翼……是谁在叫她?
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这样叫过她……是谁呢?
她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阿彰……
酒精和发烧的双重作用让她只维持了须臾的清醒,又沉入了黑甜梦乡。
原来,不是梦啊。
“阿彰……”她缓缓地跪坐在沙发边,看着和衣而卧的仙道。阅读灯暖暖的昏黄映着他安稳的睡颜。深邃的双眼紧闭着,高挺的鼻子线条流畅,微尖的下巴上,新生的胡渣泛着青色。灰色的睡毯一半搭在身上,一半软软地垂在地上。
零散的记忆开始整合,喧哗热闹的晚宴,不怀好意的眼神,诡秘古怪的笑容,别有用心的劝酒。
还有……照顾她一整晚的人,是他。
“我不是有意冷落你的。”
“我回来找过你,但是你已经搬走了。”
那些她深藏心底的,甜蜜的或心痛的记忆碎片因着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如深海里的游鱼,因着银色月光的召唤,纷扰拥挤着她的心。
“只是……有点嫉妒而已呢。”
“我想知道那个女孩还能不能回来我身边?”
不能!这是理智告诉她的答案。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坚定,她内心深处对他的眷恋,那即使是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都会微微颤栗的心,又算什么呢?
“怎么了?”有温暖的手拂过她的额发,她抬起头,望着那一双睡意浓重仍不失温柔的眼。
“看来烧是已经退了。”手指触到她温凉的额头,他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半捂着脸,默默摇头,泪水从眼眶里滚落,还未落在地,已经被轻轻拭去。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他,明媚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过是借一张床。”他笑着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沙发再豪华宽大也是沙发,何况身为篮球运动员的他,身材又远高于普通人。“酒量不好的家伙,以后还是少喝一点吧。”
“嗯,知道了。”她乖巧地点点头。
一时无话。
很静,深夜本就寂然,彼此都不说话的时候,五感就变得格外灵敏。比如她听见灯丝细微的丝丝声里混杂着他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比如她望着的那一双眼睛,目光温柔,如初夏的阳光,和煦明亮。
上杉脸一红,咬着嘴唇,偏头望向沙发另一侧,那一捧玫瑰,柔和地绽放着。玫瑰……是她最爱的花朵啊!
她忍不住又转过头来,看着灯下的他。内心深处的抵抗悄悄瓦解,仙道……仙道……彰……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她渴求着的,在这样的夜晚,不想再欺骗自己。
轻呼了口气,她眨了眨眼,妩媚一笑,如雨后的花朵热烈绽放。一时间,他竟看痴了。
“很晚了,你才刚退烧,再去睡好不好?医生说你太累了。”笑得弯弯的眉眼,是哄孩子的语气。
他不想乘人之危。
她顺从地住了手,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眸里深深浅浅的思绪翻滚着。
“要喝点水吗?我去倒……”
细细的手臂环上他结实的腰身,指尖交扣,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翼?”
有温暖的柔软贴近他的后背,悄声的问句顺着偷溜进来的夜风飘到他的耳边:“阿彰,你不要我吗?”
窗外,沉郁黑青的夜色如寂静的深海。远方,有细微的光点顺着夜风的轨迹越行越近。光滑的睡袍无声坠地,似褪去的洁白羽翼。
卷曲柔顺的长发拢置于一侧,纤巧的背似洁白无暇的美玉一般。
唯有深青色的小巧一点烙印在左边偏上,正对着她心脏的位置。
彰。
他的名字,她的笔迹。
“阿彰……你不要我吗?”侧过脸,长长的羽睫上泪珠尤在,黑色的瞳仁里是蛊惑人心的妩媚。
撕裂,是不会再有的纯洁。
填满,是从未有过的完整。
“阿彰?”
“……是,我在这里。”
是梦吗?
耳旁的呢喃是那甜蜜的三字符咒,抚平不安、伤痛,留下幸福与美好。
浅浅晨光划过窗户,在墙角缓步慢行,微小的灰尘在光里起舞。
身旁的被褥早已冰凉,只余床单上那一片小小的红痕,印证着那不是他的一场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