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索关上房门，不适感又袭击而来。

是因为知道斯姜出事了么？从今往后，他可没法再听他的直播了。

不过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许这时候去找谢辙，他会找到解决方法。

黎索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软，往前栽下去。

他赶紧伸手撑住沙发扶手，这才稳住了身体。

手机突然响了。

黎索靠着扶手坐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目光一变。

“什么事？”

“黎总，B区出事了。”

听筒传来是黄闻声的声音。

他一般不打电话，除非很紧急。

“我知道了。信息中心有线索？”

“您说出现类似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您……现在信息中心很混乱，各种报告和谣言都在乱飞。”

“但是出事前那段时间的资料，一点都没有。”

说到这里，黄闻声压低了声音，尽管他的声音原本就放得很轻。

“这次比较快，我查到了人为删除的痕迹。”

“删除信息的时间在发出警报之前。”

这就意味着，有人比信息中心更早知道了这起事故即将发生，并且做好了准备。

那就不是“事后掩盖”那么简单了。

还是和之前那次一样。黎索沉着脸想道。

三个月前市区发生了一场高架坍塌事件，当时是一个雨夜，又是假期的最后一天，高架上堵了很多车。

坍塌事件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一整段高架桥砸到了地上，桥上桥下都无人生还。

离奇的是，如果仅仅是质量原因造成的坍塌，那路面和车辆死者都不至于那么“粉碎”。

因为一切都几乎变成了无法分离的混合碎块，所以事后也复原不出有用的线索，至今事故原因都是一个谜。

但所有人都相信，这是一次人为事故。

市政府发布调查结果的时候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说“会持续调查”。

与此同时，舆论却在悄悄滋长：事件的主导者来自H区，所以查不出来，也不可能查出来。

市政府对于H区是什么态度，大家都一清二楚。管不了、不敢管，要是不去招惹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就这样放任H区混乱下去。

这一次事故，则加剧了所有人对H区的畏惧。

大家以为H区要打破过去的平衡，向市区伸出手，把所有人都拉入泥潭。

但接下来三个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更多的新闻出现，人们在持续不断的信息过载中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黎索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他会变成现在这样，还和那个事件有点关系。

只不过认识黄闻声之后，他让他用技术手段查过，结论是现存系统中没有任何事件发生前后的关键资料。

删除得那么彻底，连信息中心的技术人员都查不出来，一定是内部高层的指示。

黎索和吴涧讨论过，吴涧认为“这件事出自H区”的舆论，搞不好都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

它可能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手段，用来掩盖真正的真相。

因为如此，吴涧才会离开破晓时分，隐姓埋名地在市区收集信息。

“黎总，还在吗？”

黄闻声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还要去忙工作，恐怕说不了太多了。”

黎索回过神来：“嗯，没问题。你发消息就成。”

“好。”

“还有上次的那件事……我抽空查了，发现无论怎么计算，行车时间和路线都对不上。”

黎索手指一顿。

他明白黄闻声说的是斯姜送外卖的事情。

“……所以黎总，您恐怕还是要彻查一下后山的道路，那里应该有非常规的通道，或许不是认知上的通道。”

“那就先这样，领导在找我了。”

挂了电话，黎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AK部已经到手了，现在他要查后山可以说没有任何顾虑。

可是最快的方式，明明就是直接把斯姜扣下来，想办法让他自己说。

如果他早一点做这个决定，或许斯姜就不会……

黎索感到体内躁动起来，那些触手仿佛抑制不住，争先恐后地想要冲出他的躯壳。

他试图用意志控制，可是仅仅过了两秒，那些东西就全都窜了出来，拖着他的身体重重撞到了门上。

……它们是想夺门而出么？

黎索看到触手们盘踞在门板上，像是诡异的树根。

它们不断游走着，似乎想要找到缝隙爬出去。

门外……有什么……

“叩叩叩。”

“你好，您的外卖给您放门口了。今天量有点多，请及时食用哦。”

触手在一瞬间停止了躁动，几秒钟后纷纷惬意地摇晃起来，似乎非常满足。

黎索的瞳孔倏地一缩。

是斯姜的声音……千真万确，是斯姜的声音！

他成功躲开了未知势力对华洋楼的攻击，还照常绕过了他布置的人手，把餐送过来了！

黎索感到一股力量充满了全身，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

触手在强大的精神命令下瞬间躲回了他的身体。

“拦住他，立刻！”

他对着手下发出了指令。

「老大，可是他离开了您房间门口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们都盯着，他就是突然出现、又突然不见的！」

黎索握紧了拳头。

“把他这次的轨迹调出来。”

“什么时候、从哪里消失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哪里出现的……我们跟着走一遍，试也要试出来！”

***

真是奇怪的一天。

斯姜想道。

他只是因为接了外卖单才去的那个饭店，可是没想到又遇到了“幻觉”。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幻觉比之前范围更大、更持久。

那个饭店叫华洋楼，位于一栋冷清的商业大楼底部。因为客户订的是20人的宴席餐，量比较大，所以斯姜一接到单子马上就出发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线下的私活，才知道原来还要自己去下单预定，所以火急火燎的。

商业大楼虽然冷清，华洋楼却十分热门，尤其是全天供应的“早茶”在全市都数一数二，节假日更是要排上四五小时的队才能求得一座。

现在虽然是工作日的中午，还是有不少去吃早茶的客人。所以厨房一直没有腾出手来。

一直到了两点四十，店里还没有出餐。

斯姜等得不耐烦，干脆冲进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打下手的，就差没有上前帮忙炒了。

幻觉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首先出现异常的是那个做面点的大厨。

他似乎是多汗体质，在厨房的蒸汽中浑身大汗，时不时需要抬手擦额头，顺便扶正自己的厨师帽。

忙乱之际，他突然抬头大喊了一声。

- “没有虾籽了！快给我虾籽！”

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就像是开水壶烧开了。

然而没有人搭理他，所有人都在忙手上的事。

- “快给我虾籽！要出不了单了！”

这一回，他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眼看着他身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突然掀起厨师帽，对手里的烧卖皮低下了头。

斯姜眼睁睁看着他的厨师帽变成了虾头，他掀开的正是青色的头壳。

一团“虾籽”从他鼻孔的地方涌出来，挤在了烧卖顶端。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头壳安了回去，没事一样地继续做面点。

- “今天的虎皮凤爪太多人点了，怎么做不完啊！”

一个声音从另一旁传了过来，似乎还带着哭腔。

斯姜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大妈坐在水池前，一边抹泪一边往水池里砍凤爪。

“凤爪”的原材料正长在她的手腕上，她切一个就长一个，长一个就切一个……

斯姜感到一阵反胃。

整个后厨所使用的食材，无一不是从这些厨师身上“自取”的。

这样诡异的景象持续了整整两分钟。

一直到了两点五十五，不知从哪里响起了急促的闹铃声，这一切才回归正常。

然后，所有厨师都在急急忙忙地装盘、打包。

- “马上三点了，时间到了，不能延迟。”

“迟一秒钟都不行，要马上送出去！送出去！”

在一种诡异的紧张中，大大小小的包裹被交到了斯姜手上。

一群人簇拥着把他推了出去。

斯姜下意识地被他们的情绪传染，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他被前呼后拥地推着走过餐厅，一路推到了门口。

回过神来时，斯姜才意识到不对劲。

大厅里用餐的客人不少，他们就是在座位的间隙中挤出去的。

可是刚刚经过的时候，斯姜好像看到那些人在吃的是……

“猪蹄”、“肠粉”……盘子里摆着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也不是人，他们在吃自己！

一瞬间，斯姜感到胃部翻涌。

但他还是迅速地把大包小包都捆上了车后座——20人分量的包装盒看起来像是竖起了一面墙，然后跨上车飞快地启动了。

这辆车性能很好，几乎是刚启动就能提高到不错的速度，转眼斯姜就骑出去二十米。

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等斯姜意识到这声巨响还伴随着震动的时候，车又往前进了几十米。

他在百米开外停了下来，回头看到他刚刚离开的那栋二十几层大楼的位置，现在是空着的。

地面上堆着几层楼高的瓦砾，比麦片还碎。

接下来的送餐过程，斯姜都有些浑浑噩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那栋别墅的，似乎全程都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在前进。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带着外卖站在那扇紧闭着的门口了。

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 “你好，您的外卖给您放门口了。今天量有点多，请及时食用哦。”

送完餐离开后，又跨在车上时，斯姜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至少要提醒一下那餐品可能有问题啊。

可惜现在他已经离开了。客户的手机是隐私号码，一直只能单向打给他，但是他无法回拨。

像是接收到什么感应似的，手机突然响了。

斯姜接了起来，正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啊，我刚想联系您呢！”

斯姜说道。

“餐品有问题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

“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撒了或者脏了？或者是看起来不太正常？”

对方又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去确认了。

“没有，看起来很正常。而且还是热的，很香。”

“……”

“我建议您还是不要食用了！”

对方声音一寒。

“为什么？有毒？”

“不是，是我在等餐的时候，看到制作过程……不太干净。”

斯姜顺嘴扯了个谎。

“您也知道，外卖都是这样的，看起来很好吃，实际上都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我既然看到了，就觉得还是有义务提醒下您。您身体应该挺金贵的，不要被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坏了。”

“……哦。”

对方笑了一声。

“知道了，会拿去喂狗。”

斯姜松了口气。

虽然那些幻觉迄今为止没有被确认过，他这样说有“造谣”的嫌疑。

但是既然华洋楼都塌了，今后也没法做生意，那么这点口碑影响也不算什么吧。

“那我就放心了。祝您生活愉快！”

斯姜正想挂掉电话，不料对方又开了口。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