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小黑!”周言卿不停安抚着乱动的小黑,却无济于事。
不知是那个动作不对,身下的小黑突然人立而起,一声长嘶。
纵使司言茉拼命抓紧缰绳,却还是被甩了下去,小黑则扬长而去。
动作之快让周言卿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担忧地将司言茉扶起,揽到怀里,“没事吧?”
司言茉依旧不敢睁眼,只是死命地抓住他的衣袖,身子不停得颤抖,面色惨白。
“上马不要太紧张,你紧张它也紧张,还有不要把缰绳拉得太紧,马会不舒服……”
周言卿耐心地同她解释,却忽然听见怀中人的抽泣声。
“你……你怎么了?”他还从来没见司言茉哭过,一时手足无措,“是不是摔疼了?”
他慌张地想要查看对方身上有没有受伤,却被司言茉紧紧抱住,躲在他怀里小声哭着。
印象里司言茉一直是沉着冷静的,就算在五枫关差点被细作杀了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周言卿将怀中的人抱紧,一遍一遍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没事了,我在。”
良久,哭声渐渐变小,他听见司言茉啜泣着小声解释:“我五岁那年,爹娘带我和姐姐去齐谷看望外公,但在南都边境我们遇上山匪,我被他们绑去。好在官兵来得及时,那群山匪怕被抓住就……就……”
女人再度激动起来,抓着周言卿的手又紧了几分,泪水决堤,“他们把我,把我绑在马上,让马跑起来就走了。我……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童年的阴影在这一刻再一次萦绕在她脑海里,叫她仿佛回到那个恐惧的时刻。
周言卿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猜到结局。
马匹受惊,如果没有人及时拦住,对于当时只有五岁的司言茉来说只有摔下马,甚至可能被马踩伤。
看她这么害怕,想必是比后者还要可怕几分的结局。
司言茉当时被那匹马带着颠簸了半个时辰之久,只敢死死抓住缰绳,将自己的小手磨得血肉模糊,最终还是被摔下马去,滚落悬崖。
等到官兵找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是爹娘请了全城最好的巫医,又去帝古庙连着上了不知道多少日的香才把人救回来。
自打那以后,司言茉开始害怕马,好久才敢坐马车,她爹娘也心疼的再也没有让女儿离开金乌。
也是在那之后,他们发现,司言茉的心智似乎永远停留在了5岁。
周言卿伸手为女孩擦去泪水。
他一直以为像司言茉这种人家,又得父母疼爱的女孩,从小到大应该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至少不会向他一样时常游走在生死之间,但此刻他发觉自己好像错了。
这个女孩子平日里的那种无所畏惧之下,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过了一会儿,“罪魁祸首”小黑跑回两人身边。
见司言茉哭了,它好像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一般,俯下身用脑袋蹭蹭女孩的头发。
司言茉原本还是有些害怕,回头时似乎是感受到了它的歉意,吸吸鼻子,又站起身,鼓起勇气摸了摸小黑的头。
“它……还是很乖的。”周言卿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坐骑拉好感。
司言茉被他的话逗笑,转过身站到小黑左侧道:“再试一次吧。”
“其实如果你害怕,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司言茉打断,她勉强一笑:“可以怎么样?你不是说巫卜一定要会骑马吗?”
“可你不是害怕?”
“可我要做巫卜。”说这话时,司言茉眼中满是坚定。
周言卿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执着于当上巫卜,但看着女孩的眼睛,就仿佛多年前一定要参军的自己。
他不再同对方诉说自己的忧虑,只是尊重她,将她一把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从后面护住对方。
“先习惯在马上的感觉。”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司言茉和他一起拉住缰绳,“缰绳是用来控制马的,不要拉的太紧,马会不舒服,就想跟你抢,所以刚才他才会把你甩下去……”
他细细为对方解释马的每一种习性,让司言茉听来不由心安。在自己害怕的马背上,身子渐渐靠近了对方。
周言卿注意到她的动作,抓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手心的汗被粗糙的缰绳吸收。
这下倒是让小黑会错了意,竟直接一个起身,四蹄飞扬,往前跑去。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司言茉再度吓得闭上眼,只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趴下去!”
周言卿没有选择让小黑停下来,而是抓住这个机会让她适应马奔跑时的节奏。
他大喊:“趴下去!马向前冲的时候你趴在马上,跟着它的节奏就不会掉下去!”
司言茉听着他的指示,俯身趴了下去,身后的人也紧紧将她拦腰抱住。
不知道跑了多远,耳边呼啸的风声依旧,她却发觉自己竟然真的跟着小黑的动作一点点适应了这种颠簸。
司言茉大着胆子睁开眼,眼前是飞快向后倒去的树林。
“周言卿!”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想叫身后人的名字,似乎这样便可以安心。
周言卿还以为从她是又害怕了,安慰道:“没事,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掉下去的!”
“我知道!”
日渐黄昏,女孩的声音融入耳边呼啸的风声。
马儿依旧奔跑不息,童年的阴影却随着马蹄声渐渐变得不再那样恐怖,而是化成此刻的激动。
她还是害怕马,还是会在马背上的时候还是会止不住双手颤抖,但好像只要身后这个人在,她就能相信自己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被甩下去……
——
卜院每周都会有一次考核,能者上庸者下。
司言茉不止要准备巫卜考核,还要应付每月的考核。
她最近是卜院、马场、秦王府三点一线,有时累的只能在马车上休息,根本没精力关其他的事。
以至于现在晚上和周言卿同房而睡,萨诺破天荒地叫她姐姐,她都是恍惚的,根本不记得除了课业上的任何事。
但这卜院的人看她的眼神到是越来越奇怪,总是在她走过的时候窃窃私语,今天考核完成后更是被她逮个正着。
“我听说那个新来的卜师是秦王妃!”
一群卜师坐在长廊上七嘴八舌的讨论。
“什么秦王妃!要真是秦王妃用来这跟咱们上课?最多是个不得宠的小妾。”一个不屑的男声传来。
司言茉认识他,每次卜院考核都会垫底,据说再有几次就要被逐出卜院的吴彦辰。
他竟然好意思在这里嚼舌根?
还说她是不得宠的小妾?
这帮人竟不知道周言卿府上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司言茉觉着好笑。为了不惹麻烦,也不想动用某人的淫威遭人误会,她进卜院的时候没有刻意说自己的身份。
反正自己和周言卿成亲也是在南都,秦地少有人知道,更是没见过她。
她便依旧用自己在南都卜卦时的化名“漠漓”在卜院登记。
至于真实身份,她也没有刻意隐瞒,知道了就说,不知道就放任他不管。
她前些日子还跟周言卿说要找一个会武功的丫鬟,都还没找到呢,在他们嘴里自己都成了小妾了。
司言茉扶额,忍不住继续偷听他们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不会不得宠吧?不过之前不是说她是秦王亲自送过来的?要是不得宠,也不会这么上心吧!”
“鬼知道呢,有这种狐媚子技术不去留着勾引男人,来卜院做什么?”吴彦辰脸上带着浓烈的鄙夷。
“你这样说人家姑娘不好吧?”人群中一个身着蓝灰色素衣,有些女相的男卜师弱弱反驳。
吴彦辰听了面上更加狰狞,“有什么不好的,她敢做还怕人说?我看她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四处勾引男人,估计她来卜院也没憋什么好心思!”
“我看有些人是痛心自己不是女子,没机会去对着男人施展自己一身的骚气,在这里发酸吧!”司言茉从树后走出来。
原本她是不想跟这种没本事又满嘴喷粪的男人计较的。
但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越想越气!
今天她要是不怼死这个家伙,她就不姓司!
男卜师见她过来,脸上的鄙夷瞬间化为心虚,但碍于身边还有人,只能好面子的强撑:“我,我说的不对吗?在座的哪个不是十年苦读才考进卜院的,你这女人这么轻松就进来了,不是靠勾引男人,是靠什么?”
“哦?那你这十年苦读进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在榜首看见过你啊?”司言茉歪着头,故作认真的发问。
她虽是墨闻钟临时同祭礼部报备后加了一次考核才进来,但在卜院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有些江湖上师承别派的卜师想进卜院,也都是如此。
况且这卜院每周都会对卜师进行筛选考核,末尾的三位卜师便会被淘汰,逐出卜院,要么选择做些别的,要么明年与一众学子统一再考。
司言茉进了卜院两周,考核之时虽不是榜首,但也名列前茅,被各院的师保夸得不行,反倒是眼前这位卜师,每次考核倒是卡着末位的第四留下来的。
吴彦辰被她怼的一时哑口无言,却还是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周围的人也是纷纷尴尬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司言茉也不想多费口舌,今日周言卿还说要教她些武功来着,还是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淡淡道:“你要是还觉着自己比我强,就自己去问问墨太师,问问祭礼部的张礼官,或者不怕死的话,也可以去问问秦王。看看我是狐媚子的本事大点,还是占卜的本事厉害。”说罢她转身离去。
身后吴彦辰依旧强装镇定,实则在她说到秦王的时候就已经腿软了。
他哪里敢真的去问啊!
长廊右侧拐角,齐牧尘独自站在一边默默看完了全程,手里捏着一份司言茉昨日考核的卷子,上面的每一处都是对的,但最终的评级却只是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