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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梏一 哑 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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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我自己,我怨我自己。

我无能为力。

**

沉缚从寅时起来,就没有进过食,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危肆,我饿了。”

“饿了?那我去小厨房给你做点甜粥,再配上刚刚谷雨拿的牛乳糕。如何?”

沉缚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今天吃错药了?”

“嗯?怎么了吗?”危肆挑了挑眉,看起来心情很好:“牛乳糕甜糯,和甜粥正好相配。”

沉缚木着脸去贴他的额头,没发烧啊,那他现在笑得一脸荡漾的情况是个什么鬼。

她试探的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度了?”

“难道是,你在牛乳糕里给我下毒了?”

沉缚倒吸一口凉气,端跪着,手指并拢发誓道:“危肆危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都只吃你做的饭了,真的真的错了。”

她哭唧唧,满脸都写着“悔过自新”四个大字。

危肆忍俊不禁,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我是真的觉得牛乳糕和甜粥很搭。”

“真的?”沉缚又戏多的眨巴着眼,假意去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那可别,到时候我吃了,你又反悔,一剑就将我杀了。”

“不会!”沉缚的头,被男人重重揉了一下,而后听见他轻声细语地说:“我很大度的,知道吗?”

不知道。谁信,呵呵。

沉缚听了,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个一脸好说话的温柔大度男子是谁。

把昨天那个善妒的危肆还回来,还回来!谁给她掉包了?!

多恐怖。

小厨房内不断的有咳嗽声,“咳咳咳——”

谷雨看危肆咳得不停,还要坚持给郡主熬粥,她忍不住开口:“要不,我来?”

“咳咳咳——”危肆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摇摇头,不肯。

谷雨秉承着“保郡主后半生的幸福”,在他咳死之前终于找着了男人的死穴:“你要是熬粥的时候,将病气过给郡主了怎么办?”

“郡主身子骨那么弱,要是发热,可能十天半个月也起不来。”

果然还是这招好用啊。

危肆扔了粥,就走。

约一柱香的时间,沉缚终于等来了她的粥,但送粥的人却不是危肆。

她抽了页纸,在上面问:【谷雨,危肆呢?怎么不见他?】

谷雨有些心虚地挠挠头,刚刚危肆被她那样一说,急急忙忙就跑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

但她还是实话实说的回了郡主:【危肆应该是有些受凉了,咳得厉害。我害怕他将病气过给您,就让他从小厨房出去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谷雨摇摇头。

谷雨记得其他家的下人做错了事都是要受罚的,于是便去柜子里翻出一根戒尺,双手捧到沉缚面前,抵着头,一副任由沉缚处罚的样子。

沉缚哭笑不得:【我不罚你,你又没做错什么。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打你。】

她将刚舀出的粥搁在一旁,对谷雨说:【我去找找他,他应该是躲起来了。你把粥煨着,等我回来再吃。】

说罢,就提着裙摆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将谷雨手中的戒尺抽走,拿在手里扬了扬,意思是:我把它丢咯。

沉缚穿着淡粉色流苏的衣裙,像一只小蝴蝶一样飞进了阳光。

谷雨想起之前她娘给她找的算命先生,那人说她以后一定会遇见一个顶好的人。

她在前十几年间都以为——那个顶好的人,会是她的相公。

可是她已经二十一了,几乎过了嫁人的年纪。她在心底偷偷埋怨,那个算命的果然是骗子。

可就在刚刚,应验了。

原来不是男人,是郡主。

沉缚想,危肆受凉应该是昨夜倒春寒惹得祸。

昨晚她一直嚷着冷,后面迷迷糊糊听到危肆从梁上翻下来,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今晨起来,果然发现危肆的外袍在她被子面儿上。

“唉,都怪我。那温度那么低,他一晚上就靠着那层单衣,不感冒才怪了呢。”

沉缚在她院子里,挨个挨个房间的找。眼看着,房间所剩无几,但人还是没找着,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不会晕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别吓我。”

坚持不懈,果然是很有道理的词。

沉缚打开最后一间房,终于看见床上蜷了个人。

“危肆,危肆,你在这儿干嘛。”

这个房子很偏,离沉缚的房间也最远,在院子里的最角落。平常也不会有人来打扫。

此刻门被猛地推开,尘灰四扬,危肆就那样灰扑扑的团着,别提多可怜了。

沉缚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抬手一贴,额头烫得发滚,果然是病了,都快烧晕过去了。

她扯着危肆从床上起来,又将他整个人搭在自己肩上。将危肆扛起的那一刻,男女力量的悬殊,让沉缚打了个踉跄。

她下定决心,从明日起,自己一定要强身健体,早日成为肌肉女!争取以后,直接单肩扛!

男人完全压在她身上,沉缚不得不死死抱着危肆的腰,一点点将他拖回自己的房间。

谷雨隔着老远就看见她家柔弱的郡主,死命扛着一个人走来。

老天,那不是危肆吗?

她吓得一跟头,同手同脚地跑去接。哪曾想,郡主对她摇摇手。

一咬牙,一憋气,硬生生的靠着自己将人带了回去。

谷雨觉得自己错了,错得荒谬。

她们柔弱的郡主,其实是个身子骨有些弱的武将。但身子骨再弱的武将,也能一拳攮死个人。

沉缚好不容易将人拖上床。没想到平常看着不咋沉,刚刚一抱,嘿!身上全是肌肉。

好像还是她喜欢的薄肌来着。

沉缚很清楚,自己只是不知爱为何物,但该想的该喜欢的,她都和大众差不多。

她很可惜刚才没趁乱摸两下,但是他的腰的手感是真好,她早上在假山那儿就发现了。

“诶诶诶!”沉缚急忙拍拍脸,人还晕着呢,别这么龌龊。她觉得,是不是要找本佛经来抄抄,清心禁欲。

谷雨找来了大夫。

“还请您好好给这位公子看看,这可是我们郡主很重要的人。”

她说的抑扬顿挫,生怕别人不知道危肆和沉缚的亲密关系。

沉缚已经麻木到脱敏了,反而点点头,一脸焦急。

危肆身上真的很烫,刚刚在路上还一直神志不清地叫她的名字。

沉缚不免心虚,原来,他早已记恨上了自己昨夜抢走了他外袍的事。

她让谷雨给她拿来笔:【大夫,您快看看,我怎么感觉他要烧死了。】

连听着两人这样说,大夫已经做好是绝症并且被威胁治不好就死全家的准备了。

他战战兢兢地替危肆把了把脉,嘶,这事儿似乎好像应该大概没那么严重。

他有些放心不下,又仔细地把了把。

沉缚等得焦灼。

危肆的气息越来越沉重,眉头紧锁,大夫却一味的把脉又什么都不说。

她心下一沉,这里的医疗技术不如现代,要是类似于甲流之类的……

“那个……”将脉把了又把的大夫终于开口。

沉缚心急如焚,心脏被他的话狠狠揪起。

“这位公子只是受了凉,有些发热罢了。待小人为他开几副药吃,再睡上一夜,就好了。”

谷雨还在替她转述,沉缚坐立不安地装着聋子,待拿到纸,她假意瞄了一眼,赶紧写:

【真的吗?】

沉缚忙确认:【你说他只是有些感冒,】“感冒”二字被划掉,【有些受凉,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吗?】

“是的。”

沉缚急得直接扔了纸笔,开始比划。她指指自己的额头,又指指危肆的额头,又将手举得高高的。

大夫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不确定的说:“郡主是想问,为何这样烫吗?”

谷雨在纸上写下问她,沉缚狠狠点头。

“发热都这样,待会儿用凉帕子敷一敷,过一会儿便不烫了,您不必忧心。”大夫对谷雨说。

谷雨拿给她看后,她才放心的点点头。

沉缚在这个梏里当哑巴聋子当了十四年,她装哑巴聋子也装了近半年。但是,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难受,这样讨厌自己。

她讨厌自己在关键时刻无法开口说话,讨厌自己哪怕已经焦心如焚却还是要被迫等着转述。

等谷雨和大夫都出去后,沉缚坐在床边偷偷的哭了。

她莫名其妙被神拉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没哭;她渡梏之前,差点被无名剑杀了时,没哭;她入梏之后,承着原主的残缺时,没哭。

她在现在哭了。

沉缚难以想象原主的一生,有多少次是像自己刚刚那样煎熬痛苦,她又有多少次偷偷张口尝试说话,却只能发出如鬼哭狼嚎的音节。

她会不会在夜里怨恨自己,恨自己是个废人,恨自己没用。

沉缚渐渐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原主的情绪。

她放任着那些委屈,凄凉,哀伤,自卑……涌上心头,放任着它们啃噬自己。

她悄悄的哭,憋着声的哭,默默地替着原主哭。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滚落,一颗接一颗滴在危肆的手背上。

在沉缚发出呜咽的那一刻,他就醒了,他偷偷替她布下结界,对外隔绝掉声音。

可是沉缚哭得是那样痛苦,哭得浑身都颤抖了也没发出声音。

像流浪猫,被狠狠抛下后的无助。

危肆似乎知道她在为什么哭泣,为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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