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说。”卢西卡掌心朝上。
索尔海姆放下酒杯拎起酒瓶灌一口甜酒:“不过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们。”
她左手一抖,一张修复过后的书页便落在五人中央。
上面画了许多科普画,众人凑近一看,五官同时皱起。
这是关于前尾生物的科普画,有他们的身体器官、进化过程以及历史名人。
书页另一面则是女人的科普,同样有器官、进化和历史“名人”。
只是这上面的女人瘦弱到完全不正常,比玛歌玛的人形状态矮一个脑袋。
书页详细标明这个女人的身份是“某伯爵之妻”,极尽描绘她的貌美和柔弱,
而对于“妻”这个字五人则完全不能理解。
“这是畸形吗?比厄洛斯的那副《美神与战神》上的女人还要可怕。”
索尔海姆又灌下一口酒:“这就是史前的女人,所有女人都长着这服五短身材。
如果有女人像现在这样,是要被嘲笑的。所以你让我怎么不讨厌人类?”
寿命最长的菲拉也不禁感叹:“简直闻所未闻。”
“咕嘟……至于那个‘妻’,是史前前尾生物另一半的称呼,被称作‘妻’的女人是无法拥有自由意志的。”
卢西卡抬起头:“这上面还在赞扬这个头衔,说她很幸运,能成为前尾生物的妻子。”
“是啊,你们可以尽可能夸张地想象那个时代的荒谬,那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千多年。”
“我还是不能理解‘妻’这个词,女人就是女人,为什么要换个称呼?”卢西卡眨巴自己火红的双眼。
卡玛利亚开口道:“大概就相当于为一种物品赋予一个称呼,这样它就能够拥有灵性,就像我们为自己的武器取名差不多。”
“可女人本来就有灵性啊。”
索尔海姆点点头:“正因如此我才说荒谬,他们把本有灵性的女人当做物品,给她冠以‘妻’的称呼,那她的初始人格就会被彻底否定——
只有被称作‘妻’的女人才算真正的人,才能得到称颂和赞扬,其她女人是不完整的,是破碎的。
久而久之,所有女人都会为追求‘妻权’变成他们口中温良柔弱的典范。
什么原本的人格和灵性,早已被她们扔到一旁,甚至从出生开始,就行驶在‘妻’的道路上愈走愈远。”
布雷兹起身远离餐桌,点燃烟斗深吸一口:“那她们也愿意?”
“呵,你以为人是什么很聪明的物种吗?为什么我们龙族在生下龙蛋后就会吃下雄性补充营养?
就是防止龙族踏上女人的后尘。
更荒谬的是,在人类那一次大灭绝前,亿万万女人为此称呼沾沾自喜。
对了,她们还会把这样的称呼套用在两个前尾生物之间,称颂他们为‘真爱’。”
索尔海姆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一口气喝光酒瓶的酒,“你们是幸运的,三千多年没有产生基因缺陷。
因此没机会经历我口中的生活,如果你们无法相信我也能理解。”
“不,我们相信,”卢西卡目光诚恳,“正是因为三千多年都没有再出现前尾生物,才有人坐不住了,想要出手干预世界的正常发展。”
其她人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布雷兹问:“城主大人,这张书页是哪里来的?”
索尔海姆把酒瓶扔下卢西卡:“她濒死时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截触手和那颗眼球。”
卢西卡一把接住酒瓶:“它们变的?”
“彻底脱水后,就化成一堆碎纸片,我拼了好久才拼完整。”
卢西卡若有所思低下头,如果厄洛斯真身不是人,世界上也不存在神明,那还有一种可能……
是灵。
书灵,那本《厄洛斯之书》幻化的幽灵。
这样许多事都能说通了,为什么能够带来噩梦,为什么赫卡特嬷嬷在梦里看过书后就变了,
为什么祂的样子千变万化,因为祂的书里写满了各种恐吓传说和伪神记录。
而触手脱水后为什么会变成书页?
那千千万万的触手,每一条对应一页男人书写的虚假知识,那些眼睛是他们看待世界和女人的证明。
厄洛斯或许比她们想象的更加弱小,祂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灵。
但卢西卡却无法感到轻松,这意味着这么大一盘棋,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操手。
厄洛斯只是对方用来投石问路的。
会是谁,是那个络腮胡波塞冬吗?还是那只山羊?
潘先生……
卢西卡脑中浮现这三个字,她曾在赫卡特梦境看到的扉页致谢。
那个出版方潘先生的样貌不受控地在她脑海中浮现,渐渐与死去的索莱尔重合。
她用力甩甩脑袋,想把这荒谬的念头扔出去。
“索姆城主,您不要要送我们礼物吗?”
索尔海姆一直盯着她,见她开口,脸上浮现意义不明的笑:“有时候真相很难接受,但我们必须在真相中才能活下去。
至于礼物,卢西卡小姐,你的那根法杖呢?你来不是因为它发出了‘光的指引’吗?”
卢西卡说:“在我房间里……难道您可以帮我把它重新点亮?!”
索尔海姆未置可否,反问道:“您又能为此付出什么?”
卢西卡撇嘴,很是不满:“您不是送礼物吗……”
“妈妈?”克尔德拉也不懂了,可巨龙只是伸手阻止女儿开口。
“让我看到你的诚意,让我觉得你可以信任。”
卢西卡端起酒杯灌下红葡萄酒:“好吧,您说,我需要怎样证明。”
索尔海姆望着高处的奥罗拉火山口:“如果你能带着它跳进去,我就相信你。毕竟这是你的东西,总不能让我帮你冒险。”
“好!”卢西卡干脆起身,“我跳,不就是火山么?又不是没跳过。”
一阵海风吹过,索尔海姆变回龙身:“你上来,我带你去。”
没等到菲拉她们阻止,巨龙已经带着卢西卡飞上数英尺的高空。
“怎么样姑娘,怕了吗?”巨龙陡然侧身,卢西卡紧紧抓住她的龙刺。
“不……不怕……大女人说到做到……”
巨龙又一个侧身,在云层中翻转起来,薄纱般的云雾在卢西卡眼前掠过,月亮仿佛停止移动,等待她去摘取。
下方的波塞海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偶尔有地方反射出月亮的光辉,绝大部分是深不见底的黑。
可惜现在的卢西卡没心情观看美景,她紧闭双眼感受身体的失重,默默祈愿这头巨龙快结束这疯狂又无聊的举动。
很快她们降落在熟悉的火山口,这里跟上次完全不同,地衣和苔藓消失了,没有生机盎然的草地,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火山灰。
卢西卡的心脏仍在狂跳,索尔海姆却用尾巴从身后取出阿婆罗:“你的法杖。”
“怎么在您那儿!”
“连自己法杖都不重视的人,我怎么放心让你轻易得到想要的!如果想获得信任,跳下去,你要的答案就在奥罗拉的岩心。”
巨龙呲牙对卢西卡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叫,两颗眼珠又变成可怕的黑洞。
卢西卡闭上眼静静等待狂躁的风停止,她睁眼,双手抱过法杖:“我会让您相信的。”
话落,她往后倒去,在巨龙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掉入火山口。
“塞德娜,这次怕又要麻烦你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卢西卡心脏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正当她心中抱怨还没做好再次换皮的准备,一股风从她身下刮过,她落到一个宽大坚硬的背上。
“索姆城主!”卢西卡又惊又喜。
巨龙吐出龙焰加速:“我怎么可能再放任你害得奥罗拉爆发,我们圣城百姓的日子不过了吗。”
她们飞出洞口,穿透云层,卢西卡沮丧低头,紧紧抱住阿婆罗:“这样我的法杖是不是永远不能发光了。”
“你自己看看。”巨龙微微侧身降低高度,她们头顶飞过一群大雁。
卢西卡的心脏跳得比跳下火山时更厉害,她轻轻打开双臂,头使劲往后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待结果。
绚丽刺眼的红光照亮了整条龙脊,岩浆和血液在红琥珀里晃动交缠,她的阿婆罗活过来了!
“嘎嘎嘎……”大雁们受到吸引,降低速度追在阿婆罗后面,不时用喙啄着发光的琥珀。
索尔海姆一个侧身轻巧穿过厚厚云层,躲过大雁们的追击,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卢西卡已经热泪盈眶:“它终于回来了,终于!可是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已经做了很多事,”索尔海姆转了个弯,“你两次跳下火山,一次为消灭瘟疫,一次为唤醒法杖,世间恐怕没几人能做到。”
第一次跳下是不知者无畏,是豪赌,是生死由命。
第二次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她充满勇气的证明。
“一个勇敢的姑娘,奥罗拉会赠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卢西卡趴在龙背上:“谢谢你,索姆城主。”
“光现在还有方向吗?”巨龙问。
“没有了,像个火炬。”
“看来圣城是你的福地,等事情结束后,可以考虑留下来。”
“不过城主,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向您请教。如果我想改变时间,应该怎么做?我要怎样才能追上光呢?”
巨龙速度慢慢降下来:“你手上的,不就是光吗?它就在你手中,不需要你追。”
“我知道了!那我怎样进入梦里?这里好像没有巡梦者。”
“你的法杖指引你来这里,必然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你追上了它的光,它就能带你去到任何地方。
但我有个要求,如果你不能做到,我还是会把你驱逐出圣城。”
“在所不惜。”
“不要告诉克尔德拉和其她任何人,关于逆噬症的事,不要让这里变成下一个仲黎城。
她们是我的子民,我必须要保护好她们。”
卢西卡不解:“让她们蒙在鼓里真的好吗?提前做好艰苦斗争的准备才更适合吧。”
“不要废话,按我说的做,否则我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