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掀起的一角让染上了橙黄色的夕阳钻进房间，被树影剪碎的阳光在屋子里摇摇晃晃。

黎致修瞟了一眼枕边昏迷过去的人儿，侧身微眯起双眼对他细细打量。

余晖映照下，乌点点额前的碎发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与碎发交叉的长长睫毛浓密而卷翘，他嘟起嘴均匀地呼吸着，鼻翼微微翕动。沉睡时的脸看起来温和恬静，不似平日里那般阴郁丧气，黎致修不经意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乌点点沉睡时的模样有几分令人赏心悦目，黎致修伸出手指头，像触碰新鲜玩意儿一样，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弄向两边，然后描绘似的轻轻抚摸他的脸蛋儿。

他的肌肤如婴儿般白里透红，摸起来嫩滑仿若吹弹可破，可惜的是人太瘦了，脸颊上的肉太少，看起来像他把他照顾得很差。

黎致修沮丧地仰起头盯着天花板，舒展了一下身体，突然感慨很久没有消耗这么大的体力，看不出来纯良无害的小家伙有让人冲动的魅力。

他回味似的咂咂嘴，取了乌点点的床单一角擦擦身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抓起地上的衣服套上。本想回头看看乌点点被他的动静弄醒了没，却瞥见角落处的匕首——刀锋在落日下反射出尖锐刺眼的光。

他走过去拾起匕首，套上刀鞘，握在手心里，这种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能让这小屁孩接触。

他踮着脚做贼似的靠近乌点点，轻轻捏起他的手腕观察。乌点点的手腕处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有些看起来像留下几道淡淡疤痕的旧伤，有些仍呈红色结痂看起来像新伤，难道是……

他回忆起乌点点摘抄的语录，脑中联想到，乌点点是否有不好的打算？或许是刚刚弄疼他了，他迫不得已才拿起刀指向自己？

想到这，黎致修真想抽自己几巴掌，对方不舒服他还以为是挑衅，结果做得更狠了。

他把匕首攥紧了，这件事最好赶紧和乌净轩商量，不过，还是没到能说他和他弟做了的时机。

黎致修捡起地上揉皱的被子，掸掸灰，在空中扬起自然展开而又在床尾捋平，小心翼翼盖到乌点点身上，捏起乌点点的手掌心交叠放在肚脐眼上，给他掖好四角后满意地离去。

乌点点在黎致修离开后，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底滑落而出的泪水在原先的泪痕上流淌过，滴落到在枕头晕开出了花。

-

黎致修从乌点点房间出来后回自己房间洗澡，他打开水龙头，水流从花洒里喷出淋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地叫喊，胡乱关掉水龙头却滋了自己一头水。

他照了照镜子，才发现后背有几道深红色手印，好几道把他的皮给划破了。他眉头紧锁，骂骂咧咧道：

我C！这小家伙该不会把我的后背当猫抓板了吧！这都挠成什么样儿了！

黎致修只能拿了湿毛巾慢慢擦洗后背才不至于那么疼痛，他勉强洗完后，带着一股怨气去到饭桌上等饭吃。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黎致修肚子咕噜咕噜打着嗝，他沉着脸坐在餐桌前刷视频，林妈则在他旁边不安地走来走去。黎致修觉得她晃眼睛，叫住了她：

“林妈，干嘛还不开饭啊？”

“这不，乌点点还没下来嘛，平时这个点他早下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事儿？”

“上楼叫他了吗？”

“敲过门啦，可是里头的人没有答应，门锁了我也不敢直接撬开不是？”

黎致修嘁了一声，放下手机说：“不就是想让我去叫他嘛。”

“哎呀，你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一整个下午都没见着你俩？”林妈察觉出二人的异样，凑近去打听打听。

黎致修觉得说太多反而欲盖弥彰，于是挥了挥手打发她，冷冷地说：“没……”

林妈没跟上来，黎致修的脚步倒是轻快许多，他正要敲乌点点的门，里面的人恰好把门打开。

只见乌点点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水珠顺着刘海滴落到脸蛋上，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看样子刚洗完澡，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这个香味又让黎致修想起来，他想问林妈他用的是什么味道来着。

乌点点双目无神地盯着黎致修，黎致修回过神来，把悬在空中的手插进兜里，他觉得有一丝尴尬又抬起手挠挠脑袋，毕竟他们刚刚才亲密接触过。

他洋装镇定，面无表情叫乌点点吹干头发再下来吃饭。他转身下楼才意识到——他们怎么那么像新婚夫妇初夜后问早安？

黎致修一见到林妈立刻问出他的问题，林妈说乌点点用的洗衣液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就偏要用那一款，她扯了不知多久最后才说那是白兰香。

随后林妈问了一句：

“先生要是喜欢，我可以去买同款给您洗？”

“不用，我只是问问。”

林妈“嗯”的一声回应他，她本来还想问乌点点愿不愿意和黎致修共用，但她还没有问出口，就注意到乌点点慢吞吞地下楼梯，他扶着腰走路姿势怪异，一瘸一拐的。

林妈来回地看看黎致修看看乌点点，似乎猜出了点什么，黎致修睨了她一眼，她才低着头忙活自己的事情去。

或许林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黎致修打赌她不会和乌净轩说，他把林妈叫了回来，只是嘱咐她待会儿去给乌点点换一下床铺，被套什么的最好都用乌点点喜欢的洗衣液去洗。

在餐桌上他不想和乌点点有太多的交流，一是乌点点这人不会说话真无趣，二是他俩那事算是双方心甘情愿的，但问责起来第一个被骂的肯定是他自己，他觉得不公平，因此不待见乌点点。

他只顾着吃自己的饭边盯着手机屏幕：

「约会怎么样？」>

是黎致修几分钟前发给乌净轩的一条消息，这家伙还没回复，估计玩得挺开心，就算不开心他也不会在聊天框和他说。

因为他们的聊天框向来各说各的，冷漠得很，线下却是另外两副面孔，话都是憋到线下碰面了才说的。

收不到消息的黎致修滑动着手机屏幕假装很忙。

<[干嘛捏？]

黎致修的手机屏幕亮起，这家伙给他发了女孩子常用的可爱表情包？估计平时和女孩子聊天使用习惯了，不了解的还以为在和他撒娇。不过他没搭理这个，目前更紧要的是乌点点的问题，他立刻直入主题：

「你弟平时会喃喃自语说些奇怪的话吗」>

<「你才刚发现啊？我以为你知道」

黎致修想起来，他平时只顾着躲避他弟，倒是很少观察他弟。

「那他都是什么时候在念叨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黎致修语塞，于是转移了话题：

「念文言文？」>

<「这个好像没听他念过」

<「他倒是经常念一些哲学书上的东西」

<「·)) 14'' 」·（转文字）

对方发来一条语音消息，黎致修没拿耳机，瞥了一眼乌点点，他埋着头安静地吃着，不过吃得很慢，看起来像没什么胃口。

他扫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油炸的、烧烤的，汤还是鸡汤……太油腻了，他喊来林妈：

“今晚的饭菜都太油腻了！”

“啊？”林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他们竟然一口都没动过，一个只嚼了几口白米饭就顾着低头玩手机，一个只夹了面前一点炒青菜拌着白米饭吃，看来今晚的饭菜他们都不满意，真是遇到了职业生涯上的滑铁卢。

“先生不满意的话，我再去做几个清淡的来，稍等哈……”

这一耽搁不知道他们的晚饭什么时候才能吃完，黎致修点了“转文字”：

“诸如‘快了，快了，你快化成灰尘、什么什么一堆骨头，只剩下名字，甚至名字也不存在’这样的话，你不用太担心习惯了就好。”

黎致修觉得这话熟熟的，好像在哪见过。

乌净轩连着发来几条消息：

<「他最近咋样」

<「伤好点了没」

「还好」>

黎致修被他这么一问，心有愧疚，势必要自己查出点什么！至于乌点点藏着刀在床头那件事，等乌净轩回家了再商议。

-

黎致修的邻居有一个小孩正读高中，跟他借来了高中的语文课本，乌点点这家伙竟然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背课文，况且上大学了还能记得高中的东西，真是不得了啊，他非要考验他一番，或许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黎致修抱着书，耳朵贴近门，叩响乌点点的房门，轻声地问：

“睡了吗？”

乌点点打开了房门，奇怪地看着黎致修，估计见黎致修是稀客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毕竟在平时黎致修避他还来不及，怎会主动送上门来。

黎致修大跨步进门，没想到乌点点连退了几步，低着头不看黎致修。

他思忖道：难道是睡过之后乌点点知道他有多可怕，终于害怕了？

黎致修偷笑着，牵起乌点点的手臂往屋子里走，乌点点的手臂纤细，薄薄的皮包着脆弱易折的骨，黎致修捏得很轻担心折断他的手臂。乌点点的手臂烫烫的，热量传递到黎致修的手心里，一下子就把黎致修弄得浑身燥热。

“坐！”黎致修拍拍乌点点的床说道。

床单是林妈刚换过的，暖橙色替代了原来的灰白色，这个颜色和乌点点更配。

乌点点坐到他旁边去，隔着一小段距离。

黎致修心里想：果然是新婚夫妇似的，这么生疏！

不过，黎致修也没有强求他们要变得多么亲近，他做回正事，拿起必修上册翻着书本。

“这些好久没学了，我都差点忘了哪些是必背篇目！”黎致修边摇头边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乌点点安静乖巧地坐着，双目看着地板出神。

“就挑我都忘了的篇目，120页……”黎致修翻着页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拍拍乌点点的腿：

“来，背一下姚鼐的《登泰山记》。”

乌点点顺从地背出来，但中间有不少的卡顿，还吃掉了几句，总之就是没有做的时候背的那么顺畅。黎致修又让他背了《赤壁赋》和《梦游天姥吟留别》，结果都是那样。

于是他收起了必修一准备换必修下册看看，乌点点的房门被人敲响，林妈没等门内人答应就端了果盘进来，瞧见黎致修也在房内，尴尬地笑了笑：

“哟，先生也在啊，这是一起看书呢？”

林妈边说着边把头往他们那边探探，黎致修大方地把书摊开摆给她看，似乎想证明他们看的绝不是不正经的东西。

“哦……背书啊，嘶——，乌点点不是上大学了吗，还背高中的东西吗？”

“温故而知新！”

林妈似懂非懂点点头，长长“哦”了一声，她不懂黎致修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没对乌点点做什么坏事就好。

“这书是和隔壁那个毛发染成黄色的小孩借的啊？”

“嗯。”

“哦，听说他八月就要开学了，你们一起学习再去高考？”

“林妈你在开什么玩笑！”

黎致修歪嘴一笑，他知道待会儿林妈要跟他聊隔壁的八卦了，他瞧见林妈手里的果盘迅速转移开话题：

“林妈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给我送过果盘？”

“先生，您之前不是说您不要嘛？”

“哦。”

林妈放下果盘就出去了，黎致修重新回到书本上。

黎致修瞥见乌点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头顶跟戴了一顶小乌云似的，又是这副丧气的样子。

他掐了一下乌点点大腿，可乌点点太瘦了很难掐出一块肉来，乌点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缩起肩膀远离黎致修。

“认真点儿，继续背！”

黎致修翻起书，他记得没错的话他们做的时候乌点点背的正是必修下册的第一篇，仔细看看这文，这文也没有任何可以助兴的地方啊？

他翻掉这一页，估计乌点点背得熟透，他就不让他背这篇了，反正这本书后面还有一大堆必背古文，可长了！

“来，谏太宗十思疏，背！”

乌点点流利地背出来，没有卡顿，也没有偷吃句子，想当年黎致修背这一篇拗口得背哭了。

后面连着的几篇《答司马谏议书》、《阿房宫赋》、《六国论》……乌点点都流利地背出，黎致修不禁感到疑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