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庄如月挑眉,眼底浮起一丝促狭,“云少主,阿颜那般绝色,连我一个女子看了都心动,你竟能…”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坐怀不乱?”
“你说做噩梦就做噩梦?”胡慕颜抱臂冷哼,少年气十足的脸上写满怀疑,“证据呢?赶紧老实交代,你们昨夜到底——”
“你们真未同榻?”秦媚阳眯起眼,“若是同榻,是一人一衾,还是……”
云荼额角一跳,“真未。”
“若真如此……”秦媚阳忽然话锋一转,恨铁不成钢地拍案,“你们相识多少年了?从十几岁纠缠阁主至今,竟连个名分都挣不来?云少主,你该不会——不行吧。”
嗯?
她猛地刹住,对上庄如月和胡慕颜略显震惊的目光,才惊觉失言,干咳一声别过脸。
“什么不行?”一道清冷嗓音蓦地插了进来。
众人回头,只见洛温颜倚在门边,晨光勾勒出她慵懒的身形,眸光却已清明如刃。
“这是在审什么大案?” 她缓步走近,指尖轻轻点了点云荼的肩,“你犯什么事了,惹得他们这般兴师动众?”
庄如月噗嗤一笑,亲昵地挽住洛温颜的手臂,顺手探了探她的额温,“可不是我们兴师动众,是某人今早从你房里出来,被逮了个正着。”
“逮他?”洛温颜似笑非笑地看向云荼,“他做什么了?”
“没什么~”云荼面不改色,“他们没个正形,只是等阿颜用早膳。”
“哎~”,洛温颜还未再问,就被庄如月和秦媚阳一左一右、半推半拉出去了。
“咱们赶紧走,再不用早膳,粥该凉了。”
胡慕颜落在最后,与云荼四目相对,少年欲言又止,最终憋出一句:“你……应该行的,对吧?”
说完,逃也似地追了上去。
云荼站在原地,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
是时候该郑重地解决一个严肃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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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斋主。”
“如何?”
“正如您所料,温儒卿果然去了清辉阁闹事。”老四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若非洛阁主拦着,秦媚阳等人怕是真要取他性命。说来这温儒卿……”他顿了顿,“多年师兄妹,竟对洛阁主拔剑相向,全然不顾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当真是无情。”
“你说什么?!”周一奂猛地拍案而起,檀木案几应声裂开一道细纹,“那个畜生竟敢伤了小颜,伤她哪里了,严重吗?”
“阁主息怒”,老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了,“所幸只是肩部轻伤,洛阁主最终还是念及旧情,放他离去了。”
周一奂下一刻内力震碎了几上的花瓶。
“放他走?”周一奂怒极反笑,袖中五指捏得咯咯作响,“云荼呢,清辉阁的人呢,都是死人、废物吗?不知道断了他的手脚、抽了他的筋吗!”
“您息怒,”老四小心翼翼,周一奂气头上他说话得谨慎些,“洛阁主不允,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不是。要属下看,温儒卿这样下去早晚得坏了大事。如今竟敢伤洛阁主,但洛阁主又顾念旧情,只怕是……”
“够了!”周一奂突然平静下来,这反常的冷静比方才的震怒更令人胆寒。
他缓缓踱至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枯死的海棠,“自颜画死后,小颜对落云宫的情分……”他指尖轻轻划过窗棂,顿了顿,“我们也该添一把火,替她烧干净了。”
老四屏息凝神,只见窗前的人抬手招他近前。
附耳低语间,老四唇角勾起微微笑意:“斋主放心,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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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阁的人匆匆来报时,是胡慕颜接下的信函,信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却已透着血腥气——落云宫倾巢而出,将妄语斋围困于后山,战况惨烈。
洛温颜这几日时常一人在墓林前发呆,底下人不敢擅自打扰。
“怎么了?”云荼正好进来,就见胡慕颜神色不对。
“刚刚接到的密函,”胡慕颜递给云荼,“他这是对清辉阁无可奈何,便拿妄语斋泄愤吗?”
云荼接过密函,本来明朗的阳光却好似在他眉宇间投下深重的阴影。纸页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山间的厮杀声。
胡慕颜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周斋主或有错处,却从未存心害过温颜。我们如今怎么办?要是不帮忙……”
“他与妄语斋迟早有一战,只要洛轻云的死横亘其中,此事就不可能罢休。”
云荼神色肃穆,他也好,清辉阁现任任一门主都可立即带人驰援,却不得不顾虑,这只会让温儒卿更加认定一切都是洛温颜在幕后操纵。
“阿颜需要知情。”他沉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恰好未亡人也有传信到。
院外几乎是同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洛温颜见二人手中一人一封信函和严肃模样,便知可能出事了,她没多问,只是接过了密函。
第一封,是落云宫围攻妄语斋的急报。
第二封,是温儒卿伤了秦媚阳的消息。
洛温颜闭了闭眼。往日的同门情谊,终究抵不过温儒卿的执念。先前尚可说是兄妹龃龉,如今却已是宗门道义。
她指尖抚过上面斑驳的血迹,没想到温儒卿竟真能疯魔至此。
西山。
胡慕颜这次终于没被丢下,三人带着清辉阁与未亡人赶到时,妄语斋已死伤惨重。
洛温颜起初还存着一丝侥幸,可眼前的景象瞬间击碎了她的迟疑——
周一奂不顾有伤在身,仍死死将秦媚阳护在身后。而温儒卿剑锋染红,步步紧逼,他们身后,便是落石无声的深渊。
“滚开!”
子衿剑寒光乍现,温儒卿被逼退数步。清辉阁众人迅速列阵横亘在了落云宫与妄语斋之间。
洛温颜快步上前半跪在秦媚阳身侧。伤口虽已包扎,但血色仍透过白纱渗了出来。她指尖轻颤,确认她无性命之忧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多谢!”她对着周一奂轻声道。
秦媚阳听到动静费力睁眼,看清是洛温颜后,眼眶倏地红了。
“阁主……”她嗓音沙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阁主了。”
“别胡说。”洛温颜抚过她汗湿的额发,正欲运功为她疗伤,却发现周一奂早已渡了内力护住她心脉。
“怎么回事?”
“隔着,我回程时”,秦媚阳断断续续,“正见落云宫向着妄语斋的方向鱼贯而出,我担心出事,就带着几个人一路跟了过来。”
她咳了一声,道:“等到的时候,现场已是一片混乱。温儒卿大开杀戒,我想要阻拦便被他所伤,幸得周斋主所救才能有命再见到阁主,也趁机让人传信回去,我以为……”
“好了,我知道了。”洛温颜柔声打断,“媚阳,睡一觉吧,醒了就都过去了,这里交给我。”
秦媚阳终于松懈下来,在她怀中昏沉睡去。洛温颜示意门众将她小心移去一旁休息,再抬眼时,眸中寒意凛然。
“周斋主。”
洛温颜的声音出奇平静,目光始终未看向温儒卿,仿佛那人早已不在她眼中。
“落云宫和妄语斋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温儒卿顿时大怒,剑锋直指周一奂,“洛温颜,你不问师门,不问师兄,反而去问外人,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难道在你眼中……”
“闭嘴,温儒卿!”胡慕颜厉声打断,连最后一丝客套都撕得粉碎。自温儒卿在清辉阁拔剑相向那日起,他便再不愿称一声温宫主。
“外人?”胡慕颜冷笑,“温儒卿,你口中的每一个外人都在尽己所能护着温颜,而你这个‘自己人’,”他字字诛心,“次次伤她最深,你没资格喊她的名字!”
周一奂捂着肩头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他望着洛温颜紧绷的侧脸——从她出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重伤的秦媚阳身上时,就知一些事情已经基本成了。
正合他意。
“小颜,”他哑声开口,“此出确实有因,不久前我意外在温凉岛找到一物,温宫主便不惜赶尽杀绝,将妄语斋逼入绝境。”
“一派胡言!”温儒卿气势汹汹,“你无故擅闯温凉岛在先,伤我族人在后!至于秦媚阳——”
“够了”!洛温颜骤然打断,她已听够了温儒卿对她身边人的诋毁,每一个字都令她作呕,“周斋主,他所言是否为实?”
“是,”周一奂坦然,“我确实带人去了温凉岛。”
“带人闯温凉岛,是为了找你说的东西吗?”胡慕颜急问,“周斋主,你尽管说,什么东西?”
周一奂犹豫片刻,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一层层的包裹之下,待揭开最后一层粗布时——
一个巴掌大的木偶现于众人眼前。
女子模样,刻着生辰名讳,七根细长的银针深深钉入心口。
“这是……?!”
云荼瞳孔骤缩,目光从木偶移向周一奂,又猛地转向温儒卿——
杀意,在这一刻彻底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