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起后,廖言便一路疾驰,他没有回答乔忘影的疑问,而是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清晨六点多的冬季,天还是暗沉沉的,乔忘影透过车窗看不太清外面的景象,只觉得他们离市区好像越来越远。
她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刚刚她冒失的话语,廖言的眼神,跳转的绿灯,以及不知道要去哪的忐忑,都在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这样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廖言会怎么想她。
她顿时如坐针毡,却又忍不住偷看廖言。他的侧颜冷峻而坚毅,散着迷人的光,在这狭闭幽暗的车内,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待会想不想吃点不一样的?”廖言的声音划破宁静,也打乱了她的思绪。
“啊?”乔忘影从繁杂的遐想中抽离出来,满脸惊诧地看向廖言。
他哼出一声笑,温声道:“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会去哪呢?乔忘影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子驶入一片荒芜的草丛,终于停了下来。
乔忘影打开车门,立马被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撼!
她的面前,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的另一头,是一道绵延的山峦,斜前方处,则能依稀看见高楼林立,灯火阑珊,城市的影子嵌入其中。
此刻,天际呈现出一片青蓝色,好似一块翡翠,神秘而幽深,地平线处则勾勒出一道粉色的云霞,整个天空被渲染的极其壮观,美得不像话。
廖言见她愣在原地,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问道:“怎么,怕我在这吃了你,还是卖了你?”
乔忘影点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这地方确实偏僻,又是一大清早,她不明白廖言为什么会带她来这,可他是廖言耶,她不相信任何人,还能不相信他?
“我只是觉得,这里太美了。”她怔怔回道。
廖言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椅,放在她面前:“从现在起,天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不一样,安静地坐着等待日出吧。”
日出?难道他带她来这儿就是为了看日出吗?
但廖言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焚火台和一些木条,麻利地支在她面前。
“这是?”
“取暖,顺便再给你做些吃的。”廖言抬头看向她,眼神带着笑意,瞬间如暖阳般包裹住她。
这能做什么吃的?乔忘影想不通,于是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忙活。
只见廖言在焚火台上摆放好木条,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枯叶和树枝放入其中,点燃后,明亮的火焰一下蔓延开来。
很快,乔忘影就觉得暖和起来。
廖言又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几个红薯玉米,他用锡纸一个个包裹起来后,丢在了燃烧的火焰之中。
所以是吃烤红薯和玉米?乔忘影从来没有这样吃过,觉得惊奇极了。
不过,让她惊奇的还不仅如此,廖言又拿来不少工具,很快便在焚火台上方搭好了一个三脚架,架子下的挂钩刚好能挂上一个烧水壶。
“这么冷的天,不喝点热茶,总觉得少点什么。”廖言在折叠桌上摆好茶杯,这才忙好坐下。
乔忘影原本以为廖言只是一时兴起带她来看日出,可他带了这么多东西,分明就是有备而来。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今天带我来这儿?”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今天是12月23号,廖谦的生日。”廖言望向天际,缓缓开口。这时,微光开始若隐若现,那是日出的曙光,温柔而耀眼。
乔忘影的身体一下紧绷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廖言提及廖谦。
而他肯对她说这些,是因为方才看见了她搜索的内容?还是因为她对他说的话?
乔忘影平复了一下呼吸,她知道廖言会继续说下去。此刻,她只需要做一名合格的听众即可。
“你应该已经知道他是我哥了吧?”廖言侧头看她。
乔忘影心虚地点了点头。
“自从我们彻底闹掰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我一个人来这看日出。”廖言清冷的口气娓娓道来,像在诉说着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故事。
“看见前面的那片山峦了吗?那就是平山,上面有片别墅区,其中一座就是我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家,也是廖谦现在住的地方。”廖言望向山边,明亮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你很久没回去了吗?”乔忘影察觉到他有一丝落寞。
“快七年了吧。”
啊?居然那么久!这让乔忘影很是意外,她不禁暗忖,明明廖言他很想家,却未曾回去过,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就这么差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和廖谦原本不是这样的。”廖言看出了她的惊讶,解释道。
“他比我大五岁,从小爸就对他很严格,对我则纵容多了,所以他比同龄的孩子都更成熟懂事。小时候我闯了祸,总有他帮我善后,有他在,我从来不用担心什么,因为他就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他从小就有想法和主意,不像我,疯疯闹闹,没个正形,我知道那是爸刻意培养他,想让他有足够的能力接下谦言。
可我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狠心,亲情在利益面前,对他来说竟然一文不值。”
廖言冷笑了一下,情绪并无太大波动。
“我大四那年,爸突然入狱,谦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其实早在这之前,公司的状况就已经不太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爸是被人陷害进去的,但我那时候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我找到廖谦,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
可他却表现得异常冷漠,压根就不像平日里的他。
再然后,没几天我就接到了爸自杀的噩耗,而他自杀前刚和廖谦见了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见面说了些什么,但毫无疑问,那一定是和爸的自杀有关。
从那之后,廖谦的所有行为都让我无法理解,我从震惊,愤怒,到失望,绝望,我们的关系也再不复从前。
我怎么都想不通,我们二十多年的亲情,居然就这么不堪一击,还是说他从小就不喜欢我?可他曾经那么好,我们是亲兄弟啊,那些生活的点滴又怎么可能是装的呢?”
廖言摇了摇头,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乔忘影见状怕他越陷越深,慌忙问道:“那你每年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会来这里?”
“因为这里有太多我们童年的记忆。”
听闻这句话,乔忘影在心里赞许地点点头。她相信,廖言一定有个非常美好的童年。那句话说得一点不错: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所以即使廖言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她依然能够看见他眼里有光,努力前行。
廖言望着烤得滋滋作响的红薯和玉米,缓缓说道:“小时候,我们经常在山上和湖边玩耍,是他教我的怎么烤红薯玉米,怎么摸鱼捉虾……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的表情好像舒缓了一些,但很快又变得复杂起来。
“那年廖谦生日,我们全家在这露营,妈那时候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她突然提到,廖谦是日出时分出生的,等下一年他生日,我们全家一起来这看日出。”
廖言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地说:“可还没到他第二年生日,妈就去世了,所以这之后的每一年生日,我们父子三人都会来这看日出,也算是完成妈的心愿了。
我和廖谦决裂后,我依然每年来这看日出,不仅仅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的感情,也是想替妈看看。
这么多年了,如果他有心,也该来这看一眼了,说不定他在半山别墅上早就看见过我,可是他却一次没有来过。就算是不想面对我,他也不记得妈了吗?”
说完这些,廖言痛苦地闭上眼睛,忽然喃喃自语:“不会忘记他,但也不会原谅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此刻充满了恨意。
乔忘影的心脏猛一抖动,像是一把尖刀刺在了其中,一阵阵的抽痛。
这些年来,廖言一个人在这看日出,会想些什么呢?他一定很难过,也一定很孤独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像所有的话语都显得格外苍白,但她真的很想替他分担一些痛苦和忧伤。
“如果可以,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我陪你看日出好吗?”静默了片刻,乔忘影终于鼓足勇气,轻声开口。
闻言,廖言翻动红薯的手陡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垂眸看向乔忘影,他没有说话,眼睫却微微一颤。
这时,天空的形态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太阳即将冲破云霄。
“要日出了!”乔忘影指向天边惊呼道。
只见日出的一刹那间,天空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瞬间绽放出万丈光芒,阳光透过云层,把云彩渲染成了一片金黄色,也将湖面映衬的波光粼粼,金光闪闪。
乔忘影立马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静止了,只有她和廖言共享着这个世界的宁静。
良久,她才从这震撼的景象中平静下来。
“喝点热茶吧。”廖言将煮好的陈皮普洱递给她,问道:“喜欢看日出吗?”
乔忘影用力地点点头:“简直太美了,我都有些词穷了。”
她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俏皮又可爱。
廖言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着说:“有机会再带你看日落。”
可乔忘影的脑子里却闪过另一个念头。
她抬起下巴认真问道:“廖言?”
“怎么了?”
“我想看你滑冰可以吗?”
气氛沉默了片刻。
廖言望向湖面思索了一会,转而笑着看向她:“你没赶上好时候,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不然我直接就可以在这湖面上滑。”
乔忘影松了口气,廖言不仅没有拒绝她,居然还跟她开起了玩笑。
“那你在这湖上滑过吗?”
“当然了,小时候的冬天经常在这滑,这可是天然免费的滑冰场呢。”
“那你微信头像上的冰场就是这儿吗?”乔忘影继续问道,不知怎么,那个冰面上恣意洒脱的黑影总是勾着她的心弦,让她魂牵梦绕。
廖言摇了摇头:“那是在明大的明暮湖上。”
“明暮湖?”乔忘影重复了一遍,内心充满了好奇与悸动。说到明大,那是廖言的母校,她从未去过,还真想去看一看,尤其是他将明暮湖作为他的头像,看得出他是在意那里的。
“想去?”廖言侧头看她,阳光给他的睫毛镀了层金色,增添了几分柔和。
“能去吗?”乔忘影小心问道。
廖言噗嗤笑了出来:“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你要想去当然能去了。”
听罢,乔忘影的内心忽然一丝失落,廖言大概从未想过和她一起去吧,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而她想去明大,不仅仅是因为想去,更是因为她想一起去的人是他啊!
她垂下头,木木地应了一声。
“红薯和玉米好了,来吃吧。”廖言用夹子夹出几个,戴上手套小心剥开锡纸,香味一下扑面而来,乔忘影的口水立马被刺激出来。
果然美食能治愈所有,她承认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烤红薯和烤玉米。
这之后的两天,他们的生活又恢复至车祸前的平静,不同的是,廖言每天都会和乔忘影一起上下班,并且早晚饭全都被他承包了。
自从听说廖言是[南方]的老板后,乔忘影也就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每天都在那待着了。她觉得既然人家是老板,当然要看管好自己的店了。
她突然发现南萱他们不在也挺好的,至少她和廖言相处的机会和时间都变多了。
所以这两天她虽然很忙,但是心情却十分的好。
很快到了圣诞节,果然酒吧的人比平时更多了,乔忘影有预感今天一定会非常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