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地的时光过得很欢快，一群编外人员在这片没有家长们“约束”的“法外之地”自得其乐，玩得很开心。

夜里，我和查尔斯导师照例开始灯诱工作，收集鳞翅目的粉，并在余光之下对白天采集的标本做整理和归档工作，偶尔遇到新鲜的纪录，就互相炫耀一番，也偶尔开一些与写论文有关的“黑暗”玩笑。

查理和莱姆斯有时候会跑来帮忙，而其他男人显然都更关心篝火晚会的饮料与烤肉。

至于格兰杰，这个敏而好学的小姑娘不知怎么的成了我的小尾巴。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跟在我屁股后面问东问西，是不是发出一些“WOW”的惊叹——或许这眼前的一切的确都令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感到新奇，但她的表情，在我眼里，依然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当然我也承认，有时候被她突然的问话打断思路或中断操作，多少带来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在等待灯诱的同时，我正帮助查尔斯导师收集火红溪蟹的蟹子——那些已经被抓回来放进溪水养殖箱的螃蟹们已经用水藻喂饱，阖着眼睛，把下巴搁在大钳子上打瞌睡。我伸长了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从螃蟹背后偷袭，捏着蟹壳的两侧，把一只抱卵的母蟹翻了过来，用细软的毛刷把它蟹脐里的珍贵小宝贝们全部薅走。

“这是用来孵化的吗？”小姑娘伸手过来想摸一下被我控制住的螃蟹，却不小心戳破了一个蟹卵——那细嫩而脆弱蟹卵表皮根本经不起皮肤的触碰，顷刻间破碎在了母蟹的怀里。

母蟹的钳子顷刻间举了起来。

我接近条件反射的一松手。

发飙的母蟹咔哒咔哒挥舞着钳子，落在了泥地上，我跳起来，左拦右堵，可那只螃蟹八条腿协力发疯一般的逃窜、刨地、掀土和掩埋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夜太黑，就算翻土，也很难再见到深红色的混在棕红色泥土里的目标了。

“拜托不要碰螃蟹，发疯的母蟹会逃匿，真的不好抓。”我叹了口气。拍掉了手上新沾上的腐殖质。

“噢！实在是很抱歉！”

听着小姑娘一叠声的道歉，我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继续从养殖箱里捞下一只螃蟹。

这次捞上来的是一只公蟹，我换了个培养皿，开始收集公蟹绒鳌上的黏液。

“这螃蟹长得好神奇，它怎么能同时拥有一对掘泥的大鳌，又有用一对划水的后腿呢？”格兰杰蹲坐在一边，歪着头，好奇得打量着。

“因为它们可以水生，也会挖洞‘冬眠’以度过干季。这是长期生活在干湿两季分明环境中的证明。”我开口解释，“还有这不叫后腿，这是第四对足。那也不叫大鳌，那叫鳌肢……”

如此类似的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简直被这孩子逼得把“神奇生物解剖学”和“神奇生物生理学”给复习了一遍。

查尔斯导师在旁边默默的听，偶尔为我的解释做补充——通常都是我实在找不到通俗的说法来代替某个专业词汇的时候，导师在边上用一个比喻或是简介的说法来做出阐释。

后来，在我回到帐篷和查尔斯导师一起写考察日志的时候，她还与我着重强调了一遍，要学会用简单的语言讲述复杂的知识，要做好向不同专业背景、不同知识储备、不同接受能力的人传达信息的准备。

“这算给答辩做准备？”我有些一头雾水，在此之前，母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要求约束过我。

“给一个只接受了通识教育的人说清楚一个高深的学术问题，是一种重要的能力。”母亲笑了笑，“你是从刚出生就学会那些东西的吗？也不是。我猜你也忘记了自己三岁四岁看的科普绘本了。但你要记得自己是怎么长大的，然后在那些与别人交流的过程中，再重新学习一遍。温故而知新。”

“我知道你通过纠正别人的偏差，从错误中学习的能力已经很不错了，但表述能力也要有所长进。”母亲隔着写字台，指了指那个已经回到次卧休息的小姑娘，“这小朋友基础还算马马虎虎，你只有彻底拥有了降维到他们那样的思维水平的能力，才能获得向任何专业专家汇报的底气。有些评审专家并非本专业，但依然会从自己的思维模式和研究方向上提出极为刁钻的问题。你只有降维降到基础逻辑，才能从根源上回答他们。否则只会获得质疑。”

“你年龄小，资历浅，这一类问题上很吃亏。尤其容易被心眼小的前辈们针对。”查尔斯导师缓了缓语气，“下学期反正西弗勒斯不带魔药课，你的owls也考完了，生理学、心理学和灵魂部分的学习要抓紧，植物学魔药学的科研工作你要不排个班？”

“你是想让我在圣芒戈直接实习吗？”我有些惊讶。

“我们研发中心不会收你的，你的能力与我们的需求的确重合，但是我不愿意浪费你的发展机会，更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母亲直白的拒绝了我，“直接去shone那边做临床也不合适。基础还不够。”

“回去上课？还是回去自学？”我半开玩笑得抱怨起来，“说实话我这个学生一点儿也不像学生，邓布利多总是说我没上过几节课，不该交学费。”

“去医疗翼吧。至少可以作为选项之一。”母亲一脸认真的分析了下去，“生理基础可以去那边打打好，心理学部分你找卡莱尔探讨，灵魂的研究部分可以直接找校长答疑，当然也可以经常给我写信。如果去医疗翼，你又不用值夜班，晚上和傍晚这种不忙的时间，照常还能去温室和魔药实验室，以你的需求为准。”

“唔。”我手上写标签的动作停了停。

“心动了？”

查尔斯导师的确是过于了解我了。但是我还有个更有趣的想法，“如果，我是说如果……新的魔药学教授，邀请我去做他的助教，我该不该答应？”

“霍拉斯开口问你了？”妈妈笑了，“他有人脉收集癖。遇到他觉得有利用价值的人，都会想尽办法建立稳定联系。”

“没有。”我回复道，“但是，校长先生显然对他……过于在意。”

查尔斯导师这回真的愣了愣。

“邓布利多带着我和西弗勒斯，一起去拜访了霍拉斯，总得有个理由吧。如果说让西弗勒斯去沟通教学事宜，那还算可以理解，我又不是什么吉祥物，不值得拿出来摆在霍拉斯教授面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答案。”

“所以，你的决定是？”妈妈把最后一个标本盒扣上盖子，摆回了整理箱里。

“去医疗翼。与此同时，如果霍拉斯找我，我去。”

“你这个劳碌命。”妈妈洗了手，转过头来帮我松开方才胡乱扎起来的马尾辫，“那你还是住地窖吧，我会和西弗勒斯说起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