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的伦敦街头，施嘉意被男人拽着狂奔一公里。

这一公里，施嘉意的头发奇迹般地没有沾染一丝白雪。

一开始，奔跑的一方还沉浸在异国小马拉松的震惊中。

对上路人诧异的目光时，施嘉意甚至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可跑着跑着，也许是身体活动开发热，也许是身边人笨拙地想带着自己奔跑的动作，施嘉意“噗嗤”一声，原本僵冷的脸忍不住大笑起来。

“陆垣也——”施嘉意在跌跌撞撞的奔跑中喊他的名字。

男人也用同样舒畅的语气回应她：“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跑很笨蛋吗——”

“有吗——”

“有——”

男人畅快地笑着：“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现在我很快乐——”

“我要告诉你，我现在好快乐——”

陆垣也爽朗的笑声从她的头顶传来。

灰白的世界再没有杂音，喧嚣退去，只剩下身旁人带着凛冽松木香的气息。

以及，让人烫脸的热意。

施嘉意是隐藏款运动废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打算喊停时，男人突然慢下脚步。

他音色中含着笑：“到了。”

施嘉意抬头一瞧，还真给她按时跑到了电影院。

大雪天，潮湿的伦敦街头，两人就这么撑着一件宽大外套，穿越数不清的街道和红绿灯，在目瞪口呆的行人眼里抵达了目的地。

门口欢迎的售票员揉揉眼，对着脸蛋通红的两人惊讶问：“你们是一路跑过来的吗？”

施嘉意笑容灿烂：“是的。”

售票员小姐是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只是来兼职的大学生：“这实在是太浪漫了！”

她的眼睛亮得出奇：“你们也是来看今晚的六点档的吗？”

六点档重映的老片子。

今晚座无虚席。

售票员递给他们两张票：“你们很幸运，刚好有两位客人因为大雪天没来取票。”

施嘉意挑眉：“听起来我们确实是幸运儿。”

陆垣也拉着她的手进影厅。

施嘉意看着票据嘟囔：“我爱你……”

这句话落在男人耳中似是石子落湖，泛起涟漪。

他不敢置信地捏了捏她的手。

他总喜欢这样亲密的小动作：“你说什么？”

“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施嘉意一脸疑惑：“说了什么？”

而后，看着男人微红的脸颊，她猛地反应过来：“啊……我不是说……我的意思是这部电影的名字翻译过来是《我爱你》，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说着，她的脸也也如火烧：“不好意思……”

男人无奈地笑了一下：“施嘉意，这并不需要‘不好意思’。”

“嗯……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这么可爱……”陆垣也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电影院漆黑的环境恰好掩去他耳尖的绯红。

他低下脑袋，以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飞快说：“我爱你。”

好不容易在拥挤的影院找到位置，施嘉意甚至来不及问清对方说这三个字的意思，黑白电影缓缓开场了。

黑暗中，两人的手心都如烙红的铁，烫得人难以集中注意。

隔了半晌，施嘉意忍不住侧头，悄声问他：“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笑而不语。

电影还在缓缓播放，施嘉意看过这部电影。

她知道此刻男主人公手捧鲜花的镜头，是宣告整场的高潮即将来临。

男主递出手心的那只玫瑰：“苏珊，也许你意已决，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但我还是想请你手下这只玫瑰。”

戴着花边帽檐的女主一脸天真地问：“为什么，莱恩，只有恋人之间才会互赠红玫瑰……”

她眨着那见鬼的可爱表情问： “你喜欢我吗？”

影院陷入一片寂静。

施嘉意凑近身旁同样侧脸的男人，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快告诉我，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

陆垣也眸光微动，镜头切换的光影闪烁，他的眼也随之显得柔情万分。

施嘉意余光一部分在大荧幕，她瞄见男主正在此时靠近女主——

陆垣也也在这个时候靠近她。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侧，让人痒痒的。

「我爱你。」

两道不同声线的声音在施嘉意耳边交汇，温柔得让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此时，如果她回头，一定会发现自己和荧幕中的女主有着同样表情。

她们因为惊讶，或许也有一部分是不敢置信，极为缓慢地瞪大了眼睛。

不同的是，陆垣也没有表白完心意就落荒而逃。

他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微仰时亲了亲她的眼角。

像是担心她没听清，男人凑近呆若木鸡的女朋友，小声说：“我爱你，施嘉意。”

他特意强调：“不是电影的名字，是真的很爱你。”

刹那间，施嘉意突然很想跳起来长嚎两声。

也许这三个字打开了她身体的某个原始开关，她居然想变成亚马逊雨林的野猴子，在高大的热带树木间荡来荡去，顺便再畅快地哟哟几声。

可施嘉意还是施嘉意，不是充满野性的猿猴。

碍于电影院的秩序，施嘉意怀着跌宕起伏的心情，看完了一整场老电影。

“电影不好看吗？”何思姝拎着可乐递给她，“别挠我沙发，真皮的。”

施嘉意及时收住作恶的爪子，接过可乐：“别提了！那家伙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简直是把妹高手……”

“懂了，”何思姝点点头，“现在寒冬腊月的，有人还是春心萌动了。”

“没有！”

“嗯。”

“你嗯什么！”

“那我……不嗯？”

“啧。”

施嘉意一口干完半瓶可乐，仰着脑袋瘫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好姐妹一百零一声叹息后，何思姝终于开口：“你俩……怎么了？”

施嘉意就等着她来问，一个翻身转向她：“思思，你说……”

等了半天等不来下文，何思姝合上笔记本：“有话快说，我在写换导师的申请。”

施嘉意拧着眉，又憋了会儿才认真问道：“……你说他今天为什么亲我？”

“……”何思姝愣了两秒，低头打开了笔记本。

“我认真的！”施嘉意赶紧扒拉对方的手臂，“你说为什么他突然亲我？难道他真的很喜欢我吗？”

何思姝被她摇得没办法，妥协似地扭头说：“这问题，你应该问他。”

“……我不敢。”

“你不喜欢人家？”

“有点喜欢。”

何思姝从这四个字咂摸出一点酸涩：“有点喜欢的意思，是你只对他有一点喜欢，还是你不想承认其实自己也很喜欢人家。”

施嘉意又泄了气，瘫回沙发上：“思思，我真是个奇怪的人……”

何思姝噼里啪啦瞧着键盘：“为什么这样说？”

施嘉意耷拉着眼皮，低落地说：“我能感受到对方喜欢我，可我却忍不住退缩。”

“我怎么这么胆小，这一点也不像我……”

天花板的灯逐渐迷蒙，施嘉意慢慢靠向她：“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思思，我并不会是个相信爱情的人，我也不愿追求虚无缥缈的婚姻。”

“那就追求快乐。”何思姝说。

“什么？”

“撇开婚姻，不要想那么多，就单纯地享受当下的快乐吧。”

施嘉意喝完剩下的半瓶可乐，闷声说：“也行。”

行个大头鬼。

施嘉意一夜无眠，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打卡咖啡店。

“嘉意，你这是……”莉亚龇牙咧嘴的指了指她的黑眼圈。

周一的咖啡店格外空闲。

整个咖啡店除了平时做咖啡的员工，闲杂人等只剩下施嘉意和莉亚。

施嘉意耸耸肩：“没睡好。”

莉亚捂着嘴笑：“看来是有好事发生。”

“也许吧……”施嘉意招呼她，“今天想来杯什么？”

“香草拿铁。”

“好的。”

莉亚调侃她：“今天你的小男友不来了？”

施嘉意拿出敷衍人的话术：“可能不来，可能在下一秒。”

叮铃。

门铃一响，店外进来个浑身带着寒气的男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莉亚惊奇地说：“你俩真是心有灵犀。”

“你还知道心有灵犀呢？”

听着莉亚自带浓重口音的中文，施嘉意有种辣条配牛排的既视感。

“当然，”莉亚理所当然地拍拍胸脯，“我在你们国家的民俗学课程里可是拿了A的。”

陆垣也大迈几步，走到吧台边坐下：“上午好。”

施嘉意心想，要是把全世界的男朋友排个名次，陆垣也这家伙一定在“不请自来”的榜单上位列前茅。

“你上午不处理工作？”

“嗯。”

“你公司的员工知道他们老板整天在外面游荡吗？”

“知道。”陆垣也笑着回答，“今天是休息日，正好赶上我的休假，这几天我都没事。”

施嘉意低下身子，在吧台下的储物柜里掏了掏。

隔了几秒，她递出一罐印着卡通头像的牛奶：“给。”

“给我的吗？”

“不然呢？”施嘉意拉过高脚凳坐下，“你别老喝咖啡，那东西喝多了晚上睡不好。”

刚抿了一口拿铁的莉亚：“哈哈……”

咖啡店应该立个牌子禁止秀恩爱。

陆垣也见施嘉意往店外愣了两秒，回头撞上某双亮晶晶，圆溜溜的小眼睛。

下一秒，咖啡店门被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推开。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大，屁颠屁颠跑到陆垣也身边，操着一口纯正的英腔问：“大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莉亚差点一口拿铁喷在吧台上。

小女孩拉拉他的手：“帅哥，你有女朋友吗？”

两眼写着“你哪位”的男人动作一滞，把目光转向背后捂嘴笑的某人：“这你得问问背后的这位小姐。”

正想弯腰躲起来看热闹的施某人被抓个正行，面露尴尬：“不好意思，这位小美女，我也喜欢他。”

店门又是叮铃一声。

满脸焦急的金发女人锁定吧台边的捣蛋鬼：“嘿——詹弗妮！你又在调戏谁——”

说时迟那时快，名为詹弗妮的小孩已经蹬着高脚凳爬上吧台，叉着腰冲施嘉意一脸气鼓鼓。

“我要挑战你！”

恰巧这时，小孩的其他家长也都鱼贯而入。

听到小孩气势如牛的宣言后，他们齐齐看向吧台后的女人。

咖啡店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状况外的东方女孩儿身上。

施嘉意在众人的注视里伸出食指，慢吞吞指向自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