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地伦敦，施嘉意先是见到了何思姝。
何思姝还是和记忆里的模样一致，整个人淡淡的。
和她一碰面，施嘉意有种全身都得到净化的舒适感。
她穿着长风衣，面上带笑，浑身上下都透着和施嘉意截然不同的沉稳。
施嘉意笑着说：“硕博连读的滋味怎么样？”
何思姝耸耸肩：“也就这样吧。我先带你回小家，你……就这么点东西？”
施嘉意身侧只带着一只24寸的行李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一手搭在行李箱上，笑嘻嘻说：“嗯，没什么想带的，来了伦敦全靠思思帮衬。”
何思姝自然地拉过她的箱子：“可以，本来行李额就挺贵。”
她带施嘉意往外走：“我周一三五要去学校，其他时间大多在家。你要是平时觉得无聊，可以去楼下咖啡店坐坐……”
“我朋友的店，我跟他说一声，你去就行。”
施嘉意欣然接受提议：“好啊，我这回来就打算陪陪你，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何思姝：“嗯，你饿了没？我做饭给你吃。”
“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增进厨艺呢？”
“来了之后才学的，饮食不适应，有段时间差点在阳台上种满葱和香菜。对了，你想吃什么？”
异国他乡，施嘉意也不知道该报什么菜名：“我不挑食。”
何思姝盘问她：“我做饭比较慢，早上把菜都备了，回去开始做的话……”
“下午两点左右能吃上。”
这不巧了，施嘉意就不喜欢在正点吃午餐：“那太好了。”
两人顺路去咖啡店买了小食，有说有笑上楼。
何思姝做事情井井有条，施嘉意跟在后头屁颠屁颠打下手。
分秒没差，施嘉意在下午两点整吃上了何大厨的接尘宴。
结束疲惫的一天，施嘉意洗完澡换上了何思姝的睡裙。
何思姝的睡裙全是仙气飘飘的柔纱，挂脖露背的设计。
施嘉意挑了件相对保守的款式，在浴室再三确认自己胸前的痕迹被遮挡后才进了客厅。
何思姝坐在餐桌旁处理文件，看见施嘉意经过：“冰箱里有饮料，下午鲜榨的果汁也还有，你想喝什么自己拿。”
“对了，厨房……”
何思姝本想说“厨房还有早上烤的饼干”，突然一愣。
施嘉意背对她，轻车熟路打开冰箱，取了罐可乐：“不喜欢水果，我喝可乐就行。”
见何思姝没反应，她转身，扶着冰箱门和她对视了一眼：“怎么不说话？这可乐……”
“不会过期了吧？”
“没有。”何思姝垂头，扶着额头沉思几秒，而后认真地看着大咧咧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怎么了？”施嘉意拨开可乐拉环，喝了一口。
何思姝顿了顿：“你和陆垣也……你俩睡了吗？”
“嗯？！噗咳咳咳……等等，咳咳咳……”施嘉意一口可乐呛出口，猛地咳嗽，“没有……不对咳咳咳，你问的是什么问题？！”
何思姝看着可乐从施嘉意口中飞出一个弧度，啪的一下落到自己的电脑键盘上。
短短三秒，电脑不出意外闪了闪屏，在两人的注视下陷入了黑暗。
“我靠……”施嘉意赶紧拽了纸巾擦电脑，“思思你这电脑还有救吗？里面有重要文件不？完了完了，你这电脑……”
何思姝淡然地笑笑：“没事，本来就不想写报告了。”
施嘉意：“？？？”
“是要交给导师的报告？那怎么行，这地方有修电脑的人吗？我给你喊一个来……”
“没事，”何思姝安慰她，“我导师快下台了，这东西估计等不到交给他了。”
“快下台是什么意思？”施嘉意震惊。
“他找小三被原配抓到了，人家一把火烧了他的办公室，还举报到上面了。”
“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俩睡了？”
施嘉意眼神躲闪：“没有。”
“真没有？”何思姝眯着眼认真拷问。
“真没有！”施嘉意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是那种睡了人家就跑的渣女吗？！”
何思姝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也是，你道德底线太高。”
“说得你好像道德底线很低一样……”
“但是这种事情，”何思姝擦干净电脑，慢悠悠合上，“都是你情我愿的，没什么谁睡了谁，谁又被谁睡。”
“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大胆去呗。但我要提醒你，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施嘉意又喝了口可乐，闷声道：“我不喜欢他。”
何思姝起身，也从冰箱拿了可乐。
餐桌挨着落地窗，何思姝回到施嘉意身边：“是真不喜欢，还是不能说喜欢？”
施嘉意靠着她：“为什么这样说？”
何思姝歪了歪脑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如果有人说喜欢你，或者你说喜欢别人，你会因此困扰很久。”
“我想想……好像是高中的时候，数学第二节下课说的，你还记得吗？”
“你们这些学霸记性真好，我早忘了。”
“那你说，只要有人说喜欢你，你就会立刻卷铺盖逃跑，你也忘了吗？”
施嘉意忍不住抬头：“我说过这样的话？”
何思姝露出“我就知道你已经忘了”的无奈表情。
施嘉意只能瘪瘪嘴：“你还不知道我，我一个话痨一天要说十万八千句，哪里还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那你现在还这样觉得吗？”
“什么？”
“如果有人说喜欢你，你还会卷铺盖逃跑吗？”
施嘉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打算和我表白了？你不会要说其实你喜欢我吧？”
何思姝晃了晃手中的可乐，视线从施嘉意假装镇定的笑容转向窗外的霓虹灯。
繁华街景，车水马龙。
属于伦敦市中心的夜晚才刚崭露头角。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施嘉意听见她温和的声音在身侧温吞响起。
“我一直以来，都最喜欢你。”
施嘉意把脑袋靠回她瘦削的肩膀：“你太瘦了，肩膀靠起来硌得慌，要多吃肉多吃饭……你瘦了很多。”
“你别有负担。”
这话听起来简直和告白后的安慰没区别。
施嘉意挑眉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会有负担，思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个很好的人，能被你喜欢，我觉得很开心。”
何思姝说：“我的意思是，听到别人说喜欢你的时候，不要有负担，也不用卷铺盖逃跑。”
“你一直都很好，这样好的你，值得很多人喜欢。”
何思姝把脑袋挨着她。
施嘉意想起微博上铺天盖地的谩骂，眼眶忽地有些酸软：“我不好。”
“谁说你不好？我替你收拾他们。”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是个差劲的人，我还玻璃心……”施嘉意闷着说。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做好很多事情，我喜欢我的工作，可我最近觉得我错了，我其实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好……”
她反反复复控诉着自己的不好：“我怎么这么差劲，思思，这时候我应该好好地整理情绪，而不是在这里被情绪控制。”
“我都二十六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成熟……”
“我总是在想，我要是能再成熟一点，懂事一点就好了……”
“可为什么大家都在正轨上前行，偏偏只有我做不到……”
何思姝突然问：“一定要成熟吗？”
施嘉意的痛苦情绪被打断，一时有些缓不过神：“……什么？”
何思姝又问了一遍：“一定要成熟懂事吗？”
施嘉意委屈瘪嘴：“……人家不常说‘什么年纪该做什么年纪的事’嘛，我也不知道……”
何思姝问：“施嘉意，这是谁的人生？”
施嘉意：“……我的。”
“既然是你的人生，主导权难道不是在你手里吗？”
何思姝挨着她的脑袋：“在自己的人生里搞砸一些事情又怎么样？”
“你有权利在失落的时候不强颜欢笑，只要你想，你有随时离开的权利。”
“不想面对的话题和现实，逃避一下怎么了，难道今天你不处理完这些事情，地球就会爆炸吗？”
她极轻地冷笑一声：“如果地球会因为你不处理完事情就爆炸，那我可得许愿这地球赶紧炸了得了。”
“什么垃圾世界还需要靠牺牲我姐妹的情绪来拯救……”
“思思……”施嘉意要哭不哭地带着哭音，她忽然问，“你读博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何思姝：“还行吧，明年就毕业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变了很多。”
“施嘉意，”何思姝轻轻喊了她一声，“你可以保留你软弱和退缩的权利，你也有保持自主性和一往无前的权利。”
“这是你的人生，别让那些试图夺走你人生主导权的烂人得逞。”
“嗯。”施嘉意轻声应她，“明天我想出门走走。”
何思姝：“明天我上学校一趟，你自己出门散散心。圣诞节快到了，你会在街上遇到很多人。”
“嗯。”
“要保管好自己的钱包，这里小偷多。”
“嗯。”
“饿了找餐馆吃饭，你要是吃不惯这里的……”
“我突然觉得……”
“嗯？”
“你人妻味儿很重。”
“……”何思姝闭嘴了。
第二天，施嘉意沿着街道一路向南。
她的本意是去圣保罗大教堂，还没按着导航走几百米，就被路边一家宠物店吸引。
倒不是这家宠物店装修得有多富丽堂皇，或者里面的猫的皮毛有多漂亮，而是窝在玻璃窗户边的这只白面馒头，莫名让她想起了家里的小祖宗。
“小可爱，你长得也太像二十了……”施嘉意拿着手机相册比对。
“你绝对是我们家二十素未谋面的亲姐妹，怎么这么可爱……”
施嘉意蹲在路边逗猫，余光瞄见窗上成双成对的倒影。
“大家都有人一起散步，猫猫神大人，你在里面不无聊吗？要不要变成人类陪我散散步？”
施嘉意逗得起劲，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站了人。
倒是白面馒头瞪圆了眼睛，被这人高马大的身影一吓，彻底躲进猫爬架不出来了。
“连你也抛弃我，太让我伤心了！”
施嘉意抱着相机嗷嗷乱叫，“不愿意散步就算了，我还不稀罕呢……”
“想和姐姐散步的人从这里一路排到加利福尼亚，你下回可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身后人忍俊不禁。
施嘉意被这笑声吓得浑身一抖：“谁？！”
猛地回头，那人的大衣袖口卷起淡而薄的檀香，似笑非笑的面容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笑着问。
“队伍太长了。看在同学一场的交情上，能插个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