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意抿了抿唇：“那我就翘课来接你。”
她听见对面女人明媚亮丽的笑音：“好啊。”
三月初，汪小美人生第一回准时返航。
施嘉意请假流程不出五句话。
施嘉意：“老师，我下午想请假。”
老马问：“为什么？”
施嘉意脸不红心不跳：“我妈妈摔断腿了，家里没人照顾她。”
老马：“这倒是个问题，那你爸爸呢？”
施嘉意的眼泪要掉不掉：“去年我爸妈刚离婚……”
老马走流程一气呵成，盖戳，签名，大手一挥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施嘉意眉眼低垂，委委屈屈：“谢谢老师，明早我再回来。”
……
窗外风景漂移而过，车内却静悄悄的，司机朝后视镜瞄了一眼又一眼。
在司机阿姨眼里第五回捕捉到八卦之意后，施嘉意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去机场就算了，你去干什么？”
后座右侧的车窗半掩着。
春风抚起少年前额柔软的碎发，冲散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山茶和栀子的清香，闻起来不像是陆垣也会选择的味道。
施嘉意想，曾阿姨果然很有品味，和喜欢花香调的汪小美不谋而合。
少年靠着椅背，姿势舒展，神态悠闲，扔出两个波澜不惊的字：“接人。”
“……”
行，这么大个机场，又不是只飞载着汪小美的航班。
施嘉意忍了：“也是今天下午？”
“对。”
“下午几点？”
“三点半。”
施嘉意不禁怀疑：“你家里……也有人从加拿大回来？”
少年眯起漂亮的眼瞳，望着施嘉意的眼神有点奇怪：“……”
施嘉意从那眼神里领略到几分笑味，立刻反击道：“这么看我干嘛？下午三点半，刚好有一班航班从加拿大飞回来。”
“嗯，但也有一班从北临来。”
“北临？”
“嗯。”
下午三点三十五分。
国际航班准点降落，机场小巴等候多时。
飞机舱打开的一瞬间，大片归心似箭的人潮涌出，如一条湍急的小溪流向四四方方的小巴。
施嘉意在出口翘首以盼，不时被接机的其他人撞到胳膊，在一句接一句的“不好意思”里大方笑笑。
少年望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她那处挪了挪身影。
施嘉意感受到少年的气息靠近，不由得心跳有些加速。
倒不是对帅哥同桌有了非分之想，而是施嘉意这人不喜欢和异性靠得太近：“帅哥，能离我远点吗？”
她担心同桌不高兴，还加了句：“挤得慌……”
陆垣也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现下根本没有落脚的空闲之地。
少年一离开，穿黄T恤的男人立刻往前占了他的位置，表情亢奋，手中不住地挥舞着灯牌。
施嘉意正想着那晃来晃去的手肘可千万不要撞到自己。
下一秒。
事实证明，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那手肘的主人万分欣喜，全然没发觉身旁还站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
咚。
陆垣也眼疾手快捂上少女的额头，将她轻盈往后一带。
少女紧闭双眼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身子就已经被他顺势带入了怀中。
“哎呀，小姑娘你没事吧！”男人满面通红，大概率不是急的，“我女朋友今天回来，我太激动了……小姑娘，真不好意思，伤着你没有！？”
施嘉意呆呆地愣了片刻，才回道：“没事。”
拥挤的出口，航班信息还在头顶的大屏幕播报，少女的身体有一丝僵硬：“谢谢你，但能、能请你放开我吗？”
少年如梦初醒般松手，怀中一空，那缱绻的柔香也散了不少。
少女本想道声谢谢，却被出口处的某个熟悉身影吸引注意：“汪——小——美——”
她急得上蹦下跳，硬生生从接机的人群边缘挤到出口最前面：“汪小美汪小美，你终于回来了！”
汪小美脑袋上抵着一副墨镜，松开大包小包抱紧许久不见的女儿：“施嘉意啊啊啊，我太想念你了！！！我的宝贝女儿，让妈咪亲亲——”
施嘉意：“妈咪呜呜呜呜……”
人群的不远处，少年静默地注视着母慈女孝的一幕，不自觉地握了握手指。
略带寒意的指尖，此刻还带着少女额前的温度。
他的思绪有些出神。
施嘉意很瘦，身材苗条，看着赏心悦目，真到了怀里原来那么瘦。
陆垣也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肩胛骨的弧度，以及……
她真的好香，诧异盯着自己时候的小表情也让人不禁嘴角上扬。
“……”头戴棒球帽的少女拉着行李箱到他身侧站定，悦耳嗓音试探性问道，“阿垣？”
陆垣也低头看见一袭便服的少女，宽大帽檐和印着小花的白色口罩遮掩了她大半的容貌。
她仰着脑袋，抬眼看向少年。
那双眼眸晶莹澄澈，如开春时昂立枝头的第一抹嫩绿，含着水润的生机和神性。
陆垣也听见周围窃窃私语：“不是说严大明星今天到南桑么……”
几个捂着黑色口袋，扛着相机的男人从两人身侧路过。
“你们这小道消息准不准啊？”
“肯定准！要不是她经纪人和公司闹掰了，我们可没有机会知道严大明星的动向……”
“……不过这严霜识也够倒霉的，大火的事业上升期，居然被经纪人背刺……”
“要我说，肯定是严霜识又耍大牌呗！”
“……又不是第一回了，谁受得了她那脾气啊，哈哈哈……”
陆垣也收回目光，看见少女的脑袋垂得更低，安慰似地笑道：“你的黑料还是这么离谱。”
“……走吧。”
远处，施嘉意从欣喜中回过神，扭头找少年的身影。
“怎么了，有人和你一起来的？”汪小美大咧咧把胳膊架在她肩膀上，当妈的八卦之心立刻燃起，“同学？看你这表情……是个男、同、学啊？”
“你别乱猜。”施嘉意打开手机给陆垣也发信息，确认对方离开机场后才说，“我们也走吧。”
“走走走！今晚必须好好吃一顿，这白人餐吃得我太难受了！”
“我请客。”施嘉意小鼻子一翘。
汪小美刮了刮她的鼻子：“变成小富婆了？”
“上回帮人拍照赚了一小笔，给奶奶买了只新手机，剩下的就攒着等你回来请你吃饭呢……”
“不愧是我的好宝宝！！！”
汪小美毛茸茸的卷发蹭着施嘉意的脸颊。
施嘉意觉得脸蛋和心脏都痒痒的。
五点，彩霞齐飞，天边挂上一轮火红的夕阳。
饱和度极高的色彩笼罩着联排别墅区的花圃，各家各户都有位摆弄花圃的有心人，陆垣也带着少女穿过A区，一路沿着大道走到B区的7栋。
低调奢华的别墅门口，点着一处小小的花圃。
早春的蔷薇争奇斗艳，在金色的余晖里暗香涌动。
少女纤长的身影在花圃边定了会儿，缓缓伸手，轻握其中最为瞩目的那一捧烟粉。
“怎么了？”陆垣也用磁卡刷开大门，回头望了她一眼。
少女指尖轻拧，那朵盛开的美丽蔷薇应声落入花圃。
她收回手，全然不顾手心的血珠，轻松道：“碍眼。”
“……”陆垣也的眼皮跳了跳。
“别发疯。”
“……”
周五晚上，施嘉意和汪小美出门看了一部温情片。
全场哭得不行，施嘉意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脸平静甚至有点怀疑导演调色审美的汪小美：“……”
“泪点在哪里？”
施嘉意捂着抽纸擤了把鼻涕，带着浓重的哭音：“里面小雪的妈妈一死我就受不了了……”
小雪是电影女主，出生贫寒，一路逆袭至职场精英。
除了最好哭的宠物线，还有一条母女亲情线。
汪小美：“……你妈还在你旁边呢！”
施嘉意边走边擦眼泪：“这什么破电影，哭得人脑袋疼，汪小美，以后我们别选这样的片子……太折磨人了……”
汪小美敷衍地连说三声“是”，视线在商场入口乱飘。
两人抬脚正要通过全自动玻璃门，突然，一袭修长的身影闯入汪小美的视野。
“等等，那不是你同桌吗？”汪小美猛地用手肘戳戳她。
施嘉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电影后面看着还挺解气，尤其是无良老板被抓的时候，简直是大快人心！要说哪里不好……”
汪小美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少年：“施嘉意，别管那屌丝逆袭的烂爽片子了，你没发现那女主能力不行，晋升全靠男主么……”
“导演也就那水平了，倒是你，你赶紧看看前面的是不是你同桌……”
“我怎么瞧着那么像呢！”
施嘉意跟着汪小美上了商场内部的电梯，依旧两眼愤愤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老板，非得在女主哭的时候出现，你说人家难受就难受了，怎么非得凑上前假惺惺问一句‘你还好吗’……”
“人家那眼泪都快飙到自己脸上了，这男的看不见吗？”
电梯缓缓上升，汪小美彻底没了脾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是男主。”
施嘉意“啊”了一声，两人到达二楼。
二楼电梯口站着的还有施嘉意的老熟人。
施嘉意才刚从小世界清醒，这会儿已经对上两双灼灼的漂亮眸子。
一双是自己的老熟人同桌。
另一双来自他身侧，那个戴着卡通印花口罩的少女。
少女年龄不过二十，即使被口罩和眼镜掩去面容，却还是透出一股极致的冲击。
典型的小头圆脑袋，大眼睛高鼻梁，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瓷白，在商场灯光里泛着浅浅的荧光。
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弯了弯，冲施嘉意抛去一个善意的微笑：“你好。”
光是听声音，就觉得这是个大美女的程度。
施嘉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愣愣道：“你好。”
“你好？！”六岁的小女孩瞪大眼睛，黑葡萄瞳仁满是震惊。
她奶声奶气问：“小施姐姐，你是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