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把桌子草草收拾了，宋然端着茶杯窝回沙发。

壁炉里火光跳跃，映出屋内一片温暖的橙红。外头风雪依旧，但这间小屋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安静又安稳。

奥森搬来一把高背椅，靠近壁炉坐下，从旁边捞起那把尤克里里模样的小琴，轻轻拨了拨弦。

“这琴是我前两天做的，柯尔琴”他低声说道，语气里有点骄傲又带点羞涩，“无聊得很，就想着试试看，结果音色还不错。”

宋然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评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以前我们小镇过萨乐节的时候，就会一群人围着中间的大篝火一边弹奏柯尔琴一边跳舞，小时候我和妹妹吃完饭就开始期待，去镇中心和大家一起庆祝。”

萨乐节就是这个世界的春节。

“你还有个妹妹？”

宋然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奥森是个孤儿，一般有家人的很少从事雇佣兵这个职业吧。

不过也有可能真是因为有家人，所以求生欲望那么强烈。

“是的，她叫莉莉丝，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因为真的太喜欢吃甜品了，所以干脆在我们乌尔图镇上开了一家甜品店。”

说到自己的妹妹奥森的表情都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嘴角带着一些揶揄的笑意。

宋然不想去拆解自己当下产生的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听的曲子？”奥森偏过头，望着他，声音温温的，“虽然我不太熟，但可以试着弹。”

宋然捧着茶杯，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最终摇头。

“随便弹吧。”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别太吵。”

“好。”

奥森笑了一下，低头拨弄琴弦，指尖跳跃的声音在火光中流转出柔和的旋律。他显然不是什么专业乐手，但调子温和，节奏安静，像极了雪夜里某种不会吵醒冬眠生物的细雨。

宋然的目光从火光移开，落在手边搁着的羊皮本上。

他拿起笔，随意地翻开一页，原本只是想打发时间，画点窗景排解些思绪。

可手指下意识地勾勒起来时，笔尖却没有落在窗台。

那道笔直的肩线，那双微垂的眼睛，那因为低头弹琴而露出的圆滚滚的耳朵和被火光映亮的棕发……宋然盯着纸上越来越清晰的轮廓，手指没有停下，却渐渐皱起了眉。

他在画奥森。

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然微微一滞。

“你在画什么？”奥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好奇，伴随着弦音的停歇。

宋然没有抬头，轻描淡写地回道：“窗外的景色。”

“是吗？”奥森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真假，“你画得挺专注的，窗外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雪。”宋然的语气淡淡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有……光。”

奥森没再追问，只是又拨了几下琴弦，换了个更轻柔的调子，像是回应宋然这句“窗外的光”。

火光摇曳，影子在墙上拉出静谧的形状。

他们就这样各做各的事，却意外地和谐，仿佛这场短暂的冬日共处，真的能一直持续到雪融冰化的那天。

壁炉前的琴声渐渐停了，奥森把乐器放到一旁，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火光映在他微卷的睫毛上，斜落下的影子柔和得像冬夜的雪。

宋然把画本合上，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屋内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虚。

他原本是个习惯寂静的人。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少真正安静地独处了。

有奥森在的时候，总会有些声音——不是说话，而是那种不经意的存在感。他走路的脚步、烹饪的声音、烧水的咕嘟声，甚至只是坐在那儿发呆，都能构成一种背景。

宋然靠在沙发里，眼神缓缓转向窗外。

雪还在下，轻飘飘地铺在窗框上，压得四周更静了。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确实，快到了。

奴隶协议还有十天左右就结束了。

等雪势一弱，他们就该离开这间屋子，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奥森会回到他的佣兵团，他也要回公会交任务——哪怕他用的是假名。

宋然闭上眼，指腹缓缓摩挲着掌心，像是还能感受到那晚揉过的柔软兽耳触感。

他知道，自己对奥森的态度开始变得复杂了。

不是简单的雇主与奴隶，也不是那种“我是理智上掌控一切”的优越姿态了。

他习惯了奥森的存在。

习惯了有人陪吃饭，习惯了有人在他懒得动手时张罗餐点；习惯了屋里有人烤火、有人晾衣服、有人在琴声里无声表达情绪。

甚至，习惯了在某些深夜醒来时，听到楼下传来的浅浅脚步声——确认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这不是件好事。

宋然不喜欢“习惯”任何人。

习惯意味着依赖，而依赖，意味着不安全。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壁炉里最后一段木柴化作火星。喉间发干，想说点什么，却终究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没必要告诉他。

没有什么会是永远的，这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长期相处而产生的不合理的依恋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换个人也是一样。

等分别的时候到了，一切就结束了。

就像这段冬日的雪，短暂，却注定融化。

宋然垂了垂眼，将万千的思绪统统压住，最后又看了眼闭着眼睛打盹的奥森，起身离开了这个温馨到让他感到有些窒息的场景。

还有一些试剂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