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羽物忽然站住，道：“到了。”
眼前只有一堵厚厚的岩石，凹凸不平的，看色泽十分结实，维耶摸了一下，有些粗糙。
“跟着它走吧。”多羽物轻轻扒拉一下小多羽物的羽毛，在被其回头攻击之后，出现了两根长到足够人拉扯的羽毛，“我想，你们能带上它吗？”它转身说，语气里带着恳求。
“按照你刚才的血腥故事，我们不想惹上无妄之灾。”莉拉手捏一根羽毛答。
多羽物羽毛又收拢了些，声音有些哀伤，解释道：“请你们用刻刀解除它身上的诅咒，它会是个普通小宠物。那个故事时间已经很久了，我想大部分记录都会消失的。”
维耶搓乱手中的羽毛，往怀中拉，小多羽物扭头看看又趴下。
“你们有智慧，我觉得，”他停顿了一下开口，“我有些把你当人了，拿他当宠物不太好。”
多羽物似乎为智慧这个词语发笑了，维耶听到极其细微的羽毛摩擦声，多羽物的羽毛散开，浓重的黑色片羽几乎塞满了空间，让人喘不过气。
“你想知道我们怎么学到智慧吗？人类。”
这声音宽阔到维耶觉得听到耳朵里的是幻觉。
维耶下意识做出防御动作，匕首半藏在身侧。
莉拉大镰刀回勾，划过黑色羽毛群，一道滞空的空白出现。
“你想知道我们怎么学到智慧吗？人类。”
比刚才更加浑浊的声音，没有第一遍维耶绝对辨别不出来这是什么。
维耶被包裹在空中，黑色的羽毛几乎全跑过来了，他的反击简直是在和空气打斗，小多羽物扑朔朔学着撞击黑色羽毛团。
“认输。我会带它出去，不保证存活。”维耶开口。
多羽物声音还是很浑浊，它说道：“很好，很好。你们拉起羽毛。”乍然尖锐道：“滚出去！”
小多羽物腾地跳起来，一身羽毛消失在墙后，维耶堪堪拉住末梢，他看向越来越近的墙，闭眼迎接撞击。
疼。
维耶吐出一口血，深呼吸缓解浑身疼痛，他已经没空顾及扎着他的枝叶了。莉拉躺在旁边望天，多羽物绕着她一圈圈跑，那根长羽毛被拉成细线。
“和撞墙没区别。”莉拉开口，她又向前方无力地扔出一根黑色羽毛，轻飘飘被多羽物接上。
维耶无声默认，看了眼欢快奔跑的多羽物。
“给你，你答应的。”莉拉不知哪来的力气掏出一大把黑色羽毛塞过来，直指多羽物，“我的艾蒙会很生气的。”
维耶被这股力气往后倒，幸好足够坚实的树墙接住了他。
多羽物被一并塞过来，一跳一跳找羽毛。
维耶捧起多羽物，上下仔细观察，“没有眼睛。”他把长羽缠绕在一小团羽毛上，顺着鸟类应有的轮廓缠绕下去，腹部，翅膀，尾翼，多出来的部分系在腿部，冒充束缚的丝线。想了想，把留影珠填充上去充当一只眼睛，多羽物似乎很喜欢这个，也不反抗了。
“好了，你看像鸟吗？”维耶放下多羽物，它一接触地面就滚起来，还是和先前一样活泼。
莉拉很想笑，一个羽毛掸子滚来滚去，她忍住正色道：“姑且算是。”
多羽物学会了鸟类的走法，他们也回到了旅馆。
塞姆拉塞的新一轮表演即将开始，维耶站在广场一角倒腾指针和表盘。
他和莉拉研究了很久，参考本地的传说，包括将两者组合，拿匕首划指针，都没变化。
羽多蹲在他肩膀，瞪着两颗纯黑豆豆眼发呆，豆豆眼是拿涂黑的留影珠冒充的，维耶为自己买的一颗肉痛了好久。
他轻轻抱下羽多，梳理羽毛。
羽多现在很像一只普通鸟了，就连啄人也是，维耶手快速缩回，心想。
表演开始了，还是带有伴奏的无声表演。
维耶被人群推搡着走近，他皱眉，薇多拉看起来又矮了些，不过还是比刚见面时高一些，那群孩子的长袍很长一部分拖在地上。
他百无聊赖地逗着羽多，偶尔抬手看看表盘。
薇多拉看了过来，她的脸色还是笑的，维耶对视间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些白袍子银百合一样晃来晃去，她们聚成一大团往以快飘去，薇多拉不经意间偷溜出队伍，留下白袍子。
维耶见状也挤出人群，羽多被人群挤得快变形了，摇曳着抓紧维耶。
“你拿我东西做什么？！”薇多拉怒气冲冲开口，动手开抢。
他们在广场一角，大多人跟着白袍人走了，有两个人远远跟着薇多拉。
维耶忙伸手递出表盘，说道：“你给我的。”
羽多长头往前一探，吞下表盘。
“你！”薇多拉声音陡然尖锐，手往上一用力，掐住羽多的喉咙试图让它吐出来。
维耶呼吸一滞，羽多现在形体还不稳定，如果被挤压出来原型可不好。
羽多又被人抢走了，莉拉顺着它脖子摸过去塑形，说道：“别急，它消化不了。”
羽多大张鸟嘴，歪头斜脑。
“拿出来你们才能离开。”薇多拉冷冷说，带着两人往以快走去。远处两人跟过来，维耶与莉拉对视一眼。
以快内部也是两人第一次来，一踏入大门，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外边的欢呼喧嚣瞬间沉寂，走路的声音被这栋建筑无声吸收。
跟着的两人快速上前，拦住维耶莉拉前行，羽多被薇多拉拎着，一动不动，薇多拉怒气冲冲回头：“我的玩具，滚开！”
两人停顿了一下，散开，薇多拉一直走到外边光线透不进来的房屋外，开门进去。
那些白袍人一个个坐在地面，明亮的灯光照得他们不能被直视，他们齐齐转过身。
维耶与莉拉呆立在门口，那些人惨白的脸色，不似活物的转动，呼吸到的奇异的芳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怪诞。
薇多拉进去接过一个白袍人的袍子，随意披在身上。
“我的事情，别看了。”她绕到两人后边把门关上，点点呆滞的两人。
那些白袍人转过身。
薇多拉坐下，边拉平白袍褶皱边说：“我确实不认识你们，但你们说我给你的。”
她看起来很放松，在这个沉闷而又光亮的地方，而且脸颊肉乎乎的，像个小孩。
“你来过两次……”维耶一边疑虑一边解释。
“真遗憾，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我还留有线索，”薇多拉叹口气，看着跳到一个白袍人身边的羽多，目光闪烁，“但是现在……”
维耶拿出表盘，解释道：“一个小魔术。”其实是莉拉拿到羽多时掏出来的，万幸羽多知道在别人那里紧绷自己的身体，他不想暴露羽多的特殊处。
……
“我知道了。”薇多拉的眼睛变得沉静，仿佛脱去稚气，“明天出发。”
她看完表盘之后开口，仍然把表盘归还维耶。接着去汇集白袍人。石像一般的白袍人，晦暗不明，他们的眼光一起闪动。
维耶此刻发觉他们身形如此瘦小，二十多个白袍人的聊天依旧细不可闻。
一夜静静的睡眠。
薇多拉在给自己炮制真实的伤口，直到那件白袍全部被血浸染。
维耶被吓得往后退几步，撞上一个人，一封信飘飘到地面。
那个白袍人静静蹲下摸索地面，维耶扭头赶紧捡起来还给她。
脸色苍白的薇多拉把那件带血的袍子递给一个伸手接的白袍人，就向维耶招手示意。
“走吧。”薇多拉往这间深沉的房间最深处走去，边走边解释说，“时间有限，那件袍子的气息会很快消失的。”
壁灯渐渐没有了，前方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松软的地毯拉慢了走路的速度，维耶有些不耐。
在黑暗完全浸没时，钟表走动的声响传来，薇多拉很熟捻地拨动。
突如其来的明亮的光芒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眼睛适应一切后，白莹莹的骨头四处堆积，散乱到难以分辨，维耶忍不住侧眼看有没有人类的骸骨。
“这边是动物。”薇多拉似了解般开口，指着一个细小的骨头有些困惑地说，“这个好像是我的小鸟，帮我记住吧。”
“你要带它走吗？”维耶跟着目光看过去，只剩下白骨了，看骨骼走向死亡时静立在地面。
“带不走。”
是莉拉回答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又走过一些小型骨骼，她半蹲在一处人的骨头前，看了片刻后拿出一个袋子，静静收拢着。
那堆白骨很干净，甚至发着光，陈列在地面的各式白骨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白莹莹的闪着光。
“那么，你在做什么？”薇多拉见莉拉收拢后尝试拿袋子装着，着急提醒道，“我们的时间不多。”
莉拉依然静静收拢着骨头，以人体从下到上的顺序收拢，即便放到袋子里也会散乱。
“一直往前走，时间不多了，我们先走。”薇多拉快速说，焦急地回望来处，略过莉拉继续往前了。
剩下不熟悉的两人后更安静了，羽多躲在维耶怀里拱来拱去，维耶低头一看，吓一跳，眼珠不知道被羽多滚到哪里了，只能拿衣服盖住掩饰。
接下来的骨头维耶认不出是什么了，大到笼罩人的骨头，一触摸就成粉末，地面望去白莹莹的。
在一堆堆狰狞的骨头间，磷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阵风就能让这些燃烧殆尽。
骨头中间，一个与草原高台相同的高台上，陈列着一块白石头。
莉拉远远过来。
“会坍塌吗？”她问。
薇多拉摇头，用一根骨头戳了一下那块白石头，白石头位置没变，说道：“不知道。得拿走它。”
她说完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