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推开老宅大门时,指尖沾了一层薄灰。
三年了。自从父亲葬礼后,他再没踏进过这栋别墅。玄关的穿衣镜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右腕上的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十五岁那年,被钢琴盖狠狠砸伤后留下的。
"小瑾?"
低沉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周怀瑾猛地抬头,看见齐延野站在楼梯拐角,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晦暗不明。他的领带松垮地挂着,手里端着半杯威士忌,冰块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宅子里格外清晰。
"......哥。"周怀瑾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空气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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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得沉默而压抑。
管家准备的菜式全是周怀瑾小时候爱吃的,但他几乎没动筷子。齐延野的目光像无形的锁链,缠绕在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腕上。
"音乐学院怎么样?"齐延野突然开口。
周怀瑾的叉子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还行。"
"听说你拒绝了茱莉亚的offer。"
"嗯。"
"为什么?"
周怀瑾抬头,直视齐延野的眼睛:"因为不想离你太远。"
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威士忌溅出来,像一滩血。
深夜,周怀瑾被钢琴声惊醒。他赤脚走到琴房门口,看见齐延野在弹《雨滴前奏曲》——那首他永远弹不好的曲子。
月光下,他看清齐延野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和钢琴边那瓶见底的威士忌。
"你结婚了?"周怀瑾问。
琴声戛然而止。齐延野转身,一把将他拽到琴凳上。木质边缘硌得大腿生疼,周怀瑾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和雪松香。
"订婚。"齐延野掐着他的下巴,"商业联姻。"
周怀瑾笑了,手指抚上兄长的领带:"那她知不知道,你弟弟身上哪里最敏感?"
钢琴发出刺耳的轰鸣,齐延野把他压在了琴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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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年夏天,周怀瑾在阁楼发现了齐延野的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夹杂着潦草的乐谱和撕碎的素描。最旧的那页日期是他十岁生日,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天他弹了《致爱丽丝》,我想吻他】。
阁楼的门突然开了。
十八岁的齐延野站在逆光里,白衬衫被汗水浸透,手里拿着刚摘的玫瑰。他们四目相对,玫瑰刺扎破了掌心,血滴在日记本上,像一个小小的吻痕。
"哥......"
齐延野摔上门,把他按在旧地毯上。阁楼闷热潮湿,蝉鸣震耳欲聋。周怀瑾的校服扣子崩开两颗,齐延野的牙齿在他锁骨上留下淤青。
钢琴声从楼下传来——是父亲在弹《安魂曲》。
齐延野突然清醒,狠狠推开他。周怀瑾撞到书架,右手被钢琴盖砸中,鲜血染红了琴键。
"滚出去。"齐延野的声音在发抖,"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老宅的浴室里,周怀瑾看着镜中的自己。
锁骨上的牙印新鲜红肿,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痛。热水冲不掉齐延野留在他身上的气息,就像三年前那场高烧,烧糊涂了也忘不掉阁楼里的喘息。
门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齐延野倒在沙发上,药片散落一地。周怀瑾跪在他身边,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里是一枚蓝宝石领针,和他当年落在阁楼的那枚一模一样。
"为什么回来?"齐延野哑着嗓子问。
周怀瑾把领针别在自己衣领上:"因为你想我。"
药瓶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周怀瑾认得——那是齐延野十八岁就开始吃的抗抑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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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延野的婚礼定在圣诞节。
周怀瑾站在教堂最后一排,看着准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过红毯。她很美,笑起来有甜甜的酒窝,像极了齐延野书桌上那张合照里的女孩。
"你来了。"
齐延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西装笔挺,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周怀瑾把礼物盒递给他:"新婚快乐,哥。"
盒子里是一本破旧的日记,和那枚染过血的蓝宝石领针。
当晚,齐延野砸了新婚别墅的所有酒柜。凌晨三点,他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周怀瑾的公寓门口,手里攥着撕碎的结婚证。
"我取消了。"
周怀瑾把他拉进门,吻掉他脸上的雨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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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钢琴终于被搬走了。
周怀瑾坐在空荡荡的琴室里,弹着一架电子琴。右手的伤已经不影响演奏,但《雨滴前奏曲》的升Fa,他依然故意弹得很重。
齐延野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故意的?"
"嗯。"周怀瑾侧头吻他,"这样你才会来纠正我。"
窗外又开始下雨,像极了那个阁楼里的夏天。齐延野的吻落在他的伤疤上,轻声说:"我们逃吧。"
去哪里都好。
只要不再有钢琴,不再有日记,不再有第三人称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