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翠绿色的外衫袖口像倒挂着两只灯笼果,反倒显得她的肩特别小巧可爱了。内里吊带裙的绳线细到吹口气都能挣断它,肩窝处放佛盛着一口佳酿,让人沉醉不已。
颜忆云看着玻璃窗里的倒影,冷白的肌肤在那轻飘的薄棉颜色下,犹如覆雪的嫩叶,清冷素雅又带点病娇气质,要是此刻再盘个复古的发型,配个花海背景,就更像那凡尔赛宫里的少女油画了。
他拿给自己这套睡衣的时候,要不是看到吊牌还在,还以为是他以前女朋友们留下的。他会备这些女人的衣服,应该也是有人常来的吧。
窗外又是大雨,怎么这个夏天这么爱下雨。他说今晚先住这里,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去。
那会是怎么个解决法?
要是雨水冲一冲今晚那些印记就能全部忘记的话该有多好。她叹了口气,倚在了旁边的红木雕花长案上。
斜顶的阁楼显得有些压抑,一米宽的落地玻璃窗直接连到了房檐上开到了屋顶中央,看起来就像紫檀木里欠了块四方玉的三明治一样,雨水直接敲打在头顶的玻璃上,好似自己此刻就站在雨中,抬头就能迎面落下,淋个痛快。
屋里除了这方长案外,也就只有一凳和一张雕花的贵妃床了,那想必那就是自己今晚要睡的地方吧。
又是一声叹息,数不清今晚叹了多少次,还是吐不完心里的压抑,倒不尽身体里的愧疚。
“在想什么?”
背后突兀的一句话吓得颜忆云撞上了身后的长案,带下一个白色瓶子,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她的脚边。她疼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哈着气俯身捂着腰,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实木家具真不好惹,又得青一大片。
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要扶的解雨臣,却突然眼神闪烁的转了身,脸颊微微发烫,耳垂立马红晕点点。这睡衣买的时候只觉得颜色特别衬她,正常看没什么问题,可弯腰这就……
他甩甩头,不能想……不能想,改天一定给她买身阿拉伯长袍来,从头包到脚。
颜忆云捡起脚边刚刚撞掉的白色瓶子,看清上面的文字后诧异的转身问他,“你也吃这个?”
“能少做点噩梦,”他这样的生活,不吃这个怎能有安稳觉睡。解雨臣拿过那个安眠药,放回了长案上,将手里的水杯放在了旁边,“你待会吃两片,晚上能睡个踏实觉。”
虽然刚才他说为了安全从不在一个房间连住两晚,可今晚这样有预谋的劫杀,万一再来他怎么办?
“这莫大的房子只有你一个人,你吃这个别人要是晚上偷袭你怎么办?”
她都这样了还先担心别人,是不是缺心眼。
“外面的地道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我现在不就在这里,之前……”,颜忆云看着自己的睡衣,伸手拉拉严实,盖起了胸前那片春光,“你应该也带别人回来过,万一我们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让你带我们来这里那?”
解雨臣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拉起她的手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感觉到了吗?那种跳动感,”突然来这一手,颜忆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眼睛里满是迷惑。
“这是动脉,离心脏最近,你要是杀手我建议你割这里,几十秒我就会休克,五分钟以后就会脑死亡,不过要快,下手要狠,”解雨臣拉着她的手来回比划,“这种角度最好,记住了吗?”又凑近了她半分低语到,“就是会溅你一身血,不太美观,你带备用衣服了没?”
颜忆云对他这种语气很是生气,从没见过一个人拿自己生命这么开玩笑,她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拉着往下又点在了胸口上,“这是心脏,刀子不能太宽,不然刺进去的时候会卡在肋骨上,最好买把带血槽的刀,这样拔出来的时候比较轻松,放血也比较快,”他又将手往下划拉了两厘米,“这是止点,认清这个位置,别扎错了,这里死不了,只是会很痛。”
“你要是杀手,我认了。”
“我努力……不还手。”
这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怎么就能讲的这么轻松!!想想今天晚上的遭遇,他之前都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那微凉的手,被他握在手心压在胸口上,心跳暖热了她的指尖,也惹得她心头的冰山咔嚓咔嚓的化成了水,混着乒呤乓啷的雨声,落下泪来。先是露水般的跌落下去,尔后颗颗珍珠连成了线,散落一地止都止不住,捡也捡不起。
“不许看,”颜忆云伸手盖上了他的眼睛,无声的啜泣着,任由眼泪自己往下流,抽动的肩膀带着指尖一起在颤动,哭声却只能回荡在心里,低沉的犹如山间的回音,颤栗着、哀嚎着。
哭出来心里能好受点,哪个女孩子第一次经历今晚这样的事,会像她这么平静。
她一个人回去了,今晚该怎样去度过,想着那些在她面前倒下去的人,那溅起的血花,一遍遍的折磨自己吗?就算熬过了今天以后那,天天像他自己这样吃安眠药吗?
解雨臣知道她不是不害怕,她只是习惯了在人前逞强。他更情愿她哭她闹她骂自己怨自己,这样至少不会憋坏了身体,反正他债多了也不差这点。
俩人就这样站着,姿势看起来有点暧昧。解雨臣那被扒开的浴袍显得颜忆云特别像个得女流氓,打残了人家的手,捂着花美男的眼睛摸着人家的胸口吃豆腐,她那一耸一耸的肩膀特别像是得手后的喜极而泣。
待她平静下来,桌上堆起一大团她擦鼻涕的纸巾,解雨臣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不问也不讲,神态平和一切如常。
他这点真好,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破,让人又爱又恨。
邪魔,颜忆云吸溜一下鼻涕,在心里偷偷骂了他一句。
解雨臣拧开他带来的那个棕色玻璃瓶,一股中药味瞬间飘了出来,这雨夜里闻着还挺安神。颜忆云见他伸手就要拉自己的袖子,连忙闪身躲开来,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小孩,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不过这地儿就这么巴掌大,她这身手又能躲哪儿去,没两下就被抓了回来,坐在贵妃床上被他强行把袖子扯了上去。
皓月凝脂的胳膊上一团一团的乌青,有些比较早的,已经好转的开始泛着甘草皮色,有些是新伤还在发着紫。她的体内循环比较低,淤青褪的比别人也慢一点,这些都是她训练的勋章。
他也不问,只是沉默的低头,认真的给她擦着药,一点一点的轻揉着。
车上看到她身上的那些伤时,解雨臣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在车窗被砸时愣是一声都没吭,强忍着恐惧却始终不肯看自己一眼,她在逼自己去面对危险,她练了多久这个?是从上次长白山回来开始的吗?想到火车上她抽烟的背影,她答应这次合作的时候,到底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抱了什么样的打算?大概是自己从未想过她也会理解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吧。
手下力道因为分神重了点,“嘶~”疼的她吸了口凉气,那湿漉漉的眼睛瞪的又大了几分,轻颤的睫毛上未干的小泪珠闪了闪。
他的睫毛好长,低头的时候浓密的像把小牙刷,眨眼的时候总要扫扫你的心。他不看你的时候眼神总是淡淡疏离的,好像身边的事都与他无关。可要是望着你,只会看见那里星河璀璨,深邃幽远,黎明和黄昏都溺亡了在这里。
“小花哥哥说他可以给我全世界,但也仅此而已。”
“但凡你抬头认真看过他望着你的眼,你就不会说这话。”
“他不愿逼你,但我不是,我希望他没遇见过你。”
颜忆云也希望他们从未相遇过,遇见的那天她应该破口大骂他一顿,让他厌恶的不想再看她第二眼,就不用此刻两两相对煎熬着。
“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长白山回来以后她很少这样望着他了,更多的时候都在故意回避,偶尔对视她也会立马烫着似的逃开来,不像之前故意逗他挑衅他,哼~还有试探他了。
她垂首低眉揉着衣角,玉镯撞在红木雕花上发出一声脆响,“那些人……?”
解雨臣想起刚才阿远的那通电话,又倒出一些药水,敷在了她另一只胳膊上,“不能改变的事,就不要去想它,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沉默良久,雨声已渐渐远去,树叶上的落水声反倒清晰了起来。
嘀嗒
嘀嗒……嘀嗒……溅起了树下的池水,惊扰了水底的游鱼。
数到第七声落水声的时候,颜忆云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斟酌良久咬牙开了口,“我们要不还是……”
“我答应你的事,七夕节的时候应该会有结果,”解雨臣打断了她,没有抬头只是停了手,虚放在她的胳膊上,看着那个玉镯,“你……等一等。”
“其余的地方你自己擦,”解雨臣留她一人下了楼。
人类的聪明都用来骗自己了吧,既然有些痛苦抹不掉,那就发明点东西短暂忘记片刻活在当下吧,颜忆云捏着手里的那两颗药丸,就着水吞了下去。
看了看身后的贵妃床,她披上毯子靠着窗户坐了下来,将自己裹成了个蝉蛹状,数着那一条条的雨痕睡了过去,角落里的月光石闪着星光,亮成了梦里的云。
今夜的解雨臣是别想睡觉了,电话短信一直都没消停过。霍玉竟然狗急跳墙的想了这个馊主意,看来海外市场他一败涂地。他是对自己找的人太有信心还是太瞧不起他,解雨臣冷笑,那猪脑子关键时刻还知道拉自己的妹妹出去,多亏了他这一点点的良心,让秀秀起了疑心,带阿远追了回来。
不然就得自己亲自动手收拾,她怎么看的了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