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冬,北平协和医院的产房外,景故渊把怀表擦了十七遍,表盖内侧的"渝"字被蹭得发亮。走廊尽头的铜钟敲了三下,他又往掌心呵了呵气——那上面还留着昨夜给池瑜揉腰时沾的樱花香。
"景先生,恭喜,是公子!"护士捧着襁褓出来时,他差点撞翻墙角的花瓶。婴儿的脸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却紧攥着小拳头,仿佛握着枚隐形的子弹壳。景故渊用左手轻轻拨开那攥紧的手指,里面躺着块带血的胎衣,形状竟像朵 tiny 的樱花。
"像你,手劲大。"池瑜虚弱地靠在床头,发间还沾着汗湿的碎发。景故渊凑过去吻她额头,闻到消毒水味里混着她惯用的樱花头油香。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哭声响亮得像把小勃朗宁上膛,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该给孩子喂奶了。"护士递来奶瓶。景故渊手忙脚乱地接过去,却把奶嘴戳到婴儿耳朵上。池瑜笑着摇头,用右手扶住他的左手:"笨蛋,要先试试温度。"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奶瓶里的奶液映出三张模糊的脸——硝烟里的战士,情报线上的玫瑰,还有他们用战火淬炼出的,最柔软的希望。
尿布第一次漏尿是在凌晨三点。景故渊举着湿哒哒的尿布站在煤油灯前,左眉拧成了麻花:"这玩意儿怎么比破译密电还难?"池瑜忍着伤口疼坐起来,看见丈夫对着尿布研究半天,最后用军用绑带的方式把尿布系在了婴儿腰上,不禁笑出了眼泪。
"景故渊,你想把儿子绑成炸药包吗?"
"炸药包能炸敌人,这尿布能炸......"他认真地想了想,"炸屎。"
满月酒设在故宫西厢房,来宾是穿着灰布军装的战友们。老周抱着缴获的日军清酒来贺,酒瓶上的樱花标签被改成了"歼敌"二字。景故渊用左手抱着儿子,右手举杯:"这孩子叫景念池,念池,念遇,念我们在重庆的池子旁遇见的春天。"
池瑜摸着儿子后颈的淡红胎记,那形状像极了景故渊耳后的红痣。忽然,孩子哇地吐了口奶,正喷在老周的军装上。满屋哄笑中,景故渊用樱花手帕替战友擦拭,帕角的"渊"字被奶水洇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开春时,孩子第一次学会抓握。景故渊把木质玩具枪放在婴儿手里,小家伙竟攥得紧紧的,还把枪管塞进嘴里啃。池瑜慌忙去夺,却听见丈夫轻笑:"随他,当年我在娘胎里,怕是也攥着子弹壳呢。"阳光穿过窗棂,在孩子脸上投下枪托的影子,与景故渊左脸上的刀疤叠在一起,形成道温柔的纹路。
某个深夜,池瑜起来给孩子换尿布,看见景故渊坐在摇篮旁,左手轻轻摇晃着,右手拿着本《孙子兵法》轻声诵读。婴儿早已睡熟,而他读到"兵者,诡道也"时,忽然抬头看她,眼里映着煤油灯的光:"阿瑜,以后教儿子用左手写字吧,右手要留着握枪。"
她走过去,将头靠在他肩上。摇篮里的孩子忽然露出笑容,仿佛梦见了樱花盛开的原野。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墙上挂着的双枪——枪管交叉处,挂着个用弹壳串成的风铃,每次风起,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电报机的滴答声,又像极了,他们心跳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