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春日，北平故宫的琉璃瓦上落着新雪，池瑜蹲在文华殿前，用软毛刷清理"何尊"上的尘埃。阳光穿过窗棂，在青铜器的扉页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货船底舱，景故渊用刀片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在情报本上写下"歼敌"二字的模样。

"夫人，景先生在神武门等您。"小徒弟捧着棉斗篷跑来。池瑜摘下手套，露出无名指上叠戴的两枚戒指——旧戒圈已被磨得发亮，新钻戒上的樱花碎钻却依然璀璨。她摸出怀表，19:23的指针指向正午，表盘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合影，背景是去年今日他们在上海外滩种下的樱花树。

神武门外，景故渊靠在吉普车上，左袖的"双枪"袖扣在雪光中闪着银芒。他手里攥着束红玫瑰，花瓣上凝着冰晶，看见她时忽然单膝跪地："池瑜同志，今天是我们结婚半年纪念日，也是我们儿子'念池'满百天的日子，请问能否有幸请你和儿子共进午餐？"

故宫游客发出轻呼，池瑜感觉脸颊发烫——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高调"。她伸手拽他起身，却触到他左胸口袋里的硬物："又藏了什么？"

"秘密。"他笑着替她披上斗篷，左手揽住她腰肢往胡同走。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他的左脚总是比右脚稍前半寸——这是当年在重庆街头躲避追捕时养成的习惯，如今却成了护她周全的本能。

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飘来炸酱面香，院墙上的爬山虎缠着红丝带，每片叶子上都写着"囍"字。推开门时，池瑜愣住了——正房中央摆着张八仙桌，桌上是她最爱的麻辣火锅，四周墙面挂满老照片：货船底舱的樱花照、延安窑洞的合影、上海外滩的结婚照，还有张最新的，是上个月在医院拍的全家福，襁褓中的景念池攥着他的左手食指，他别着她绣的樱花领带。

"喜欢吗？"景故渊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蹭过她发顶，"老周从重庆运来的牛油，陈先生在延安攒的辣椒......"他忽然掏出个红丝绒盒，里面是枚翡翠长命锁，锁身刻着"念池"二字，内侧嵌着她的一缕发丝和他的一枚子弹壳，"儿子的名字，我想了三个月。"

"笨蛋，"池瑜转身吻住他的话，"念池，念池......既是念我，也是念我们共同的使命。"她摸出随身带着的铁皮盒，里面装着他们在战争年代互传的纸条，最新的一张是今早他留的："今日阳光甚好，宜带妻儿回家。"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景故渊用左手给她夹毛肚，右手替儿子调整摇篮——这个姿势，像极了当年在重庆防空洞里分吃压缩饼干的模样。池瑜望着他左腕的疤痕，那是去年拆除炸弹时留下的，此刻却被她绣的樱花手帕轻轻盖住。

"念池在摇篮里笑了。"她指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脸，小家伙正挥舞着拳头，手腕上戴着景故渊用弹壳改制的银镯子。

景故渊笑出眼泪："随他母亲，从小就爱笑。"他夹起片午餐肉放进她碗里，肉皮上印着个小小的"念"字——是他用模具特意压的。

午后的阳光爬上炕头，两人靠在被窝里翻看相册。池瑜指着张泛黄的照片："这张是你在早稻田大学的证件照，那时候还没有红痣。"

"红痣是1935年点的，"他指尖划过自己耳后，"找了个日本纹身师，说是什么'开运痣'，其实是为了遮住监听设备的疤痕。"

她忽然坐起，目光落在他心口的梅花刺青上："这个......能不能洗掉？"

"舍不得。"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口，"每道疤痕都是我们一起打过的仗，每朵樱花都是你陪我看过的春。"

黄昏时分，两人抱着孩子走在故宫长廊。景念池举着拨浪鼓咯咯笑，鼓面上刻着"双枪"图案。池瑜望着漫天晚霞，忽然想起昨夜他在日记里写的话："从前总以为胜利是炸毁最后一个日军据点，如今才明白，胜利是能抱着你和儿子，在阳光下慢慢走。"

"爸爸，妈妈，看！"景念池突然指着角楼方向——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他明亮的眼睛映着飞舞的白鸽。一群白鸽掠过天际，翅膀下系着的纸条纷纷扬扬落下，每张纸上都写着"和平"二字。池瑜接住一张，发现是用日文写的，背面用中文注着："愿樱花只开在春日，不再染血。"

景故渊揽住她肩膀，夕阳为他的侧脸镀上金边："明年春天，我们带念池去上海看樱花吧。"

"好，"池瑜望着怀中的翡翠长命锁，又看看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还要告诉他，爸爸妈妈是怎么用双枪，为他挣来这片没有硝烟的天空。"

夜幕降临时，故宫的宫灯次第亮起。景故渊用左手替她拢了拢围巾，右手抱着儿子，三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打更声，池瑜摸出怀表，19:23的指针正在温柔转动，表盘内侧的新合影里，他们笑得那样明亮——比任何时候都完整，比任何时候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