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一天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第二天东宫还是不受影响的热闹了起来，因为崔慎知的生辰到了。

——也是平安的生辰。

跟崔凌仙的生辰宴一样，平安依旧没有出席的资格，只能窝在她跟思危的住处，倚着窗眺望不远处那与她毫不相干的热闹。

对此，平安的心里倒没有觉得不平，毕竟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崔慎知是第一等，生来金尊玉贵注定大权在握，她是下九流，存在无人在意未来黯淡无光，待遇天差地别实属寻常。

不过没关系，天不助人人自助，她想要的既然老天不给，那她就想办法去拿，总有一天，她这滩烂泥会扎根在崔慎知的身上，以崔慎知的心为养分开出人间富贵花。

平安看着手里为崔慎知准备的，蝙蝠结与金钱结搭配的‘福在眼前’络子，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

*****

虽说这次的生辰宴是为崔慎知庆祝，但作为主角的他却并不是很开心。

准确的说他就没有因为生辰开心过，因为从他记事以来，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告诉他，要记得为他丧命的傅韵锦。

崔肃恭要他记得，沈眉妩要他记得，傅家要他记得，就连他那早已出宫养老的奶嬷嬷也要他记得。

只是到了傅韵锦离世这天，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傅韵锦，只记得这天是他的生辰，欢声笑语的为他庆祝，完全没想过这天也是他永远失去母亲的日子。

因此，崔慎知每年的生辰宴会都不会持续很久，内务府安排的节目表演完了他就会迫不及待的起身送客，然后赶去坤宁宫对着傅韵锦的灵位说话。

跟傅韵锦的灵位说完话后，崔慎知的心情总是难掩低落，所以回到东宫后往往会选择去书房抄写地藏经到深夜，既是为傅韵锦祈福，也是为了寻求心灵上的平静，这天也是如此。

不过崔慎知从坤宁宫回来后在书房门口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抱着膝盖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他的平安。

他皱着眉头走上前去有些疑惑的说道：“平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怎么一个人跑来书房了？”

“因为我还没有把生辰礼物送你啊！”

平安正想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络子，就注意到了崔慎知的脸上的神情不大对，没有多少喜色不说，眼里还有几分悲怆。

她心神一动，这才想起来傅韵锦是为什么死的，于是手上的动作从拿东西改为撑着台阶站起身，还利用台阶的高度，把比她高的崔慎知给揽进了怀里，轻声哼唱起了傅韵锦写的那首儿歌。

崔慎知想要推开平安，毕竟这里是书房外，来来往往的宫人可不少，虽说这东宫的宫人都是他的人，但万一不小心传出去，平安的名声可就毁了。

只是崔慎知想得再清楚，他的心和他的手却不受控制，抬起后并没有推开平安，而是轻轻的落在了平安的背上，他整个人也像孩子依偎母亲一样依偎进了平安的怀里。

看着崔慎知的动作，平安忍不住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好险。

她都忘了崔慎知的生辰是傅韵锦的死忌，以及崔慎知是个真孝子这件事了，幸好她反应快，要是等到她拿出那个‘福在眼前’的络子才反应过来，那就不是福在眼前，是祸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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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慎知生辰过后没几天崔凌仙就毫无理由的病了，崔慎知被沈眉妩叫去照顾了崔凌仙几天后，平安就嚷嚷着也要跟去，陆逢平得知消息后立马赶到了承乾宫，说崔凌仙是因为胎里不足才会生病的，得好生静养。

这样一来，沈眉妩就没有让崔慎知去照顾了，毕竟她再想要女儿女婿感情好，前提也还是女儿还在世，女儿要是出了事，所谓的女婿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崔慎知不用去承乾宫，平安自然不能跟去，又因为崔凌仙没法出门，教平安读书写字这件事自然落回了崔慎知的头上，平安又可以借着读书写字的时机各种亲近崔慎知，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让她在崔慎知心里的形象从需要照顾的‘孩子’变成可以动心的‘少女’。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平安还没走到少女这个地步崔慎知就不见了。

——十一月中旬，京城突降大雪。

作为太子，他整天都在乾清宫里跟崔肃恭以及其他大臣们讨论灾后事宜，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

眼看崔慎知迟迟没有回东宫的意思，闲极无聊的平安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或许她可以趁这个时候回冷宫一趟？她离开冷宫也快三个月了，不知道清雅现在怎么样，冷宫的管事换了，又没有了她在前边顶着，清雅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

事实跟平安猜的差不多，自从平安跟着崔慎知离开，郭树被除掉后换上来了新的管事太监，清雅在冷宫的日子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她既不是分配到冷宫的宫人也不是废妃，不给她吃穿没人会指摘什么，所以新的管事太监整整两天愣是半点吃的都没给她，还是她实在熬不下去了，拿着平安留下的东西送了过去才终于吃上了饭。

可是平安攒的东西数量有限，她虽然也有在做绣活卖钱，但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管事要的，眼看着她就要断粮的时候，平安到了。

看着眼前面色红润裹得严严实实的平安，清雅的心里五味杂陈。

“平安，你…”

清雅的话才刚说出口，平安就迅速打断了她。

“‘清雅姑姑’，我回来看你啦，你想不想我？”

清雅姑姑？平安怎么会这么叫她？

清雅有些疑惑，就看到平安的眼睛一直在往后瞟，她顺着平安的示意往后看去，这才注意到站在平安身后不远处的月笙。

——那次贫民窟遇险后，崔慎知担心平安再遇到什么事，就让居安在东宫找了个稍微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宫女跟着，这个人正是月笙。

清雅不是傻子，更担心害了平安，赶紧把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想的，我当然是想你的，你在东宫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人欺负你？宫人们好不好相处？你有没有遇到麻烦？”

清雅的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但是平安看到她清瘦了不少的脸，根本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心里只有满满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平安搞不懂清雅怎么会过成这样。

她是不在冷宫，但是她走过的路清雅不是都看在眼里的吗？多少学一点呢？说话的时候捧着点管事的，管事的要鞭笞那些废妃的时候帮着上手，或者出出主意什么的，就半点不会吗？还是说不愿意？就这么善良吗？善良到宁愿饿死也不愿意放下那可笑的清高吗？

那她要是没回来呢？要是她被东宫的富贵迷了眼，被崔慎知拢了心，半点想不起冷宫里还有个娘在等着呢，清雅打算怎么办？饿死拉倒？

平安气得都有些不想管清雅了，可清雅是她娘，是生她养她照顾她的娘。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个一个的回答起了清雅的问题。

“我在东宫过得很好，穿得也很暖，你看我身上这件厚厚的大氅有多厚，东宫里人人都很照顾我，没有人欺负我，她们都很好相处，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也没人找我的麻烦。”

平安走上前，握住了清雅的手，果不其然触手冰凉，她赶紧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给清雅穿上，还借着大氅的遮掩递过去了一小袋金银锞子，那是她这些日子借口不小心弄丢了攒下来的。

清雅感受到手心的重量后，穿上大氅的动作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安静的把东西收到了袖子里。

看到清雅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她拿回来东西这件事百般抵触，平安松了口气。

早知道清雅吃点苦头就会学乖，她之前就不该那么护着的，她离开冷宫的时候就能带上清雅了，母女俩现在就能够一块在东宫享福了，哪里还需要她偷偷摸摸的藏东西带回来冷宫这个破地方。

平安一边帮清雅系上大氅的带子，一边轻声道：“清雅姑姑，这天寒地冻的，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然怎么等到春暖花开的那天呢？”

平安这话的意思清雅明白，可是傅韵锦只想平安能够一生平安，更别说以平安和崔慎知身份的错位，平安待在崔慎知身边未来不会荣华富贵只会危机四伏。

可是当着月笙的面，清雅又不能明着劝，只能抓着平安的手语带祈求的说道：“是，我当然要等到春暖花开的那天，不然又怎么看得到我最爱的凡桃俗李。”

听到这话，平安哑然失笑。

凡俗桃李？都这个时候了，清雅还想着劝她远离崔慎知？

平安用了点力气，轻笑着甩开了清雅的手。

“是啊，清雅姑姑最喜欢桃花跟李花了，只是可惜我怎么都欣赏不来，还是牡丹更和我心意，”她退后几步，不等清雅继续说些什么，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月笙走去：“月笙姐姐，我把大氅送给清雅姑姑后有些冷了，我们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