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看,两人呈现出一个怪异的姿势,林祝夏单手单脚都被遵时控制着,一上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在练高难度普拉提,只有当事人林某有所感悟:这人有毒。
他是不是应该回答“我的头发是真发”然后再重复四次“你好”?
这人简直毒性大发,他才是那张蟾蜍皮!
“放开我。”林祝夏手脚一动,遵时顺手放开,眼见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怕再生出意外,他改为拎着林祝夏的衣领,一手拂开风行咒,带着人稳稳落地。
脚底触碰在地,遵时立马放开林祝夏,似有所感应,他侧头看向远处蓦然亮起的红色灯光,浑然不知身侧的黄毛脸色阴沉到极点。
简直是奇耻大辱!
拎他和拎鸡崽似的,很礼貌吗?
这么想当母鸡,怎么不去养鸡场过过瘾!
林祝夏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帽子戴上,丢脸时刻,得把脸好好遮住。
冷静下来,林祝夏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的阴气和鬼不同,更加纯粹干净。
路路通的业务也包括阴界,给那些亲人去世的阳间顾客服务,比如送封信什么的。阴界除了鬼魂,最多的便是阴界原住民,他一下就分辨出这人身上的阴气独属于鬼族。
遵时晲了他一眼,冷淡道:“有人来了。”
两人身处于一个村庄前,头顶上方的木质牌匾兴许写着村庄名字,但天色昏暗,林祝夏并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村口连接着一条小路,铺满泥土和石头,随着潺流小溪一路蜿蜒向上,那一点红灯笼便由此不急不缓地晃荡着,直到一张黝黑淳朴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青年穿着青黑色的民俗服饰,面无表情的脸上在见到两人时转而露出笑意,他走到两人面前,说道:“两位客人,你们终于来了,你们的朋友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终于?
这话听起来似乎一直在等他们两个就位。
青年说完话,便转身带路,他似乎笃定身后的人一定会跟上来,没有回过头,如来时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遵时没有犹豫,率先跟上,林祝夏压了压鸭舌帽,也跟了上去。
路边昏暗,只有几盏零星的路灯,路灯和路灯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走过一大段黑暗,才能路过几步灯光。
帽檐下,林祝夏双眼警惕地环顾四周,沿着小路,朴素的居民房坐落在两侧,这里的建筑大多混合土木结构,掺着石头的围墙环成小院,隔绝视线,从外看去,只能看到零星灯光。
林祝夏这才惊觉,在他刚刚进入镜中时,他看到的明明是蓝天白云,仅短短几分钟……不对,在他落地的瞬间,黑夜骤降。
收回目光,他的眼神落在前方的白色人影上。
鬼族并非人人都长着一双灰瞳,听说凡生着灰瞳者,都是鬼族中的皇族,天生力量强大,与普通鬼族隔着横沟般的差距,他们的灰瞳颜色,便是他们身份地位的象征。
林祝夏还听到过一个传闻,鬼族在千年前不叫鬼族,叫月族。他们是月神常曦的后人,血脉中流着来自月亮的圣洁之力,以守护阴阳为己责,后不知因为何,全族被贬于阴界,神族没落后,他们抛弃前名,深居浅出。
而传承常曦血脉的后代生来便拥有灰瞳,和月球表面一样的颜色,也是正统血脉的标记。
不过这个传闻太遥远,已经无法证实,就连一些鬼族人也认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林祝夏见过的鬼族皆瞳孔深黑,和人族一样,而且他们额头上都长着尖角,可这位不一样。
他的灰瞳很深,泛着金属光泽的冷感,眸光锐利淡漠,和他漂亮精致的五官形成极致反差,却一点也不违和,冷白面容下,侧脸线条凌厉利落,像是一轮清辉洒落的弯弯冷月,带着动人心魄的视觉冲击——
让人第一眼就被吸引住,想起触不可及的月亮。
若月族的传闻是真的,那这名字……确实名不虚传。
林祝夏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乘凉时,奶奶抱着他,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和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那时的他天真的相信月亮上真的住着女神仙,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奶奶,等以后我长大了,我就带你去月宫看嫦娥。”
“好啊,奶奶等着。”奶奶笑着摸摸他脑袋说,“皓月当空,惟愿卿之岁月安。奶奶不求我们小夏有天大本事,只希望小夏平平安安,一辈子幸福顺遂。”
视线缓缓下移,林祝夏目光一顿,这人的黑发松垮地束在一只碧翠的玉环中,发丝没有填满玉环,玉环却没有掉落,一点也不符合物理学。
思索间,正要抬起的右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住,将他焊在原地的同时还用力往下拉扯,林祝夏不爽地低头,他站在两盏路灯中间,周身一片黑,5.0的视力也没看清抓住他的是什么玩意,他往后重重一踩,底下的东西似乎瑟缩了一下,但下一秒却抓得更加紧。
“专心走路。”低沉冷淡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知不觉间,长发男人居然走到他的身边,而他一点没有发现。
对于这种实力高深莫测的物种,林祝夏一直认为比鬼还可怕,他可以降服鬼怪,还能顺便将鬼打一顿,但鬼族呢?都不是一个物种了!人家四十岁成年,他四十岁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再过四十年,他就能挂在墙上,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奇怪的是,他话还没说完,束缚右脚的东西顿时缩回黑暗中,看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看,不止他觉得这位鬼族可怕。
不过……也算热心肠,他就不计较拎他的事了。
似乎怕林祝夏再出现意外,遵时和他并排一起走,走了十来分钟,青年将两人带到一幢屋子前停住,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了。”
大门打开,露出顾时茂惊喜的脸,转而变成担忧,焦急道:“小夏,你怎么来这了啊?” 说完,他又震惊地看向一旁的人,“你……遵时部长?”
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林祝夏打量顾时茂几眼,见他完好无损,甚至面色红润,心里松了口气,随口回答:“门口碰到的。”余角目光不由瞥向身侧,原来他就是遵时。
二部部长,鬼族少主,阴界首富,天地快递的创始人,他在这个行业内唯一的竞争对手。
林祝夏脑中蹿出一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想到和他的霸业相比,更惊艳的是他的姿色。
要是顾时茂知道自家的乖巧师弟在想什么,他肯定跳起脚来,再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直到把他脑子里的黄水都抖干净:“姿色?好一个姿色啊!你难道是花楼里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肥猪纨绔吗?!这么说鬼族未来的王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遵时言简意赅回答道:“意外。”
“路已带到,各位客人早点休息。”三人说话间,青年已经将手中的红灯笼挂在门口,依旧礼貌地笑着,“如无必要,我建议客人们晚上不要外出。”
说完,青年便离开了,身影湮没在黑暗中。
黑夜浓到似乎能挤出墨汁来,这抹红光却亮得刺眼,纸灯笼随风飘荡,在石阶上投下的红色幽光也跟着一晃一晃,像是擦不干净的血迹。
“……怪渗人的。”顾时茂收回视线,关门前戒备地往外望了一眼,“先进来再说吧。”
青年领他们来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平房,四间矮屋相连呈“凹”形环抱,正堂朝南,一边两间卧室相邻,另一边单独成一间,再砌上围墙,整幢民居完美呈现出一个正正方方的“口”字。
三人走入正堂,饭香扑面而来。
小方桌上,摆放着几碟家常小菜,还有七只饭碗。
遵时似乎不喜欢和人靠得太近,一进入屋子就和两人拉开距离:“还有谁在?”
“我正要说这事。”顾时茂没注意到对方的远离,语速极快地解释说,“除了我们三个,其余四人中有两位是遵时部长你们二部的人,曾思衡和一诚小和尚,另外两人我不认识。他们一个说自己是在幽都上学的大学生,叫江善溪,另一个住在隔壁市,是最近网络上很火的颜值主播,他不肯说自己名字,网名叫‘一颗恒星’。”
“这七只碗……”顾时茂指向桌子,尽量平稳自己的语气,可颤抖的指尖完全暴露了他的恐慌,接下来他说的话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在第一个人到这的时候就在了,正正好七只碗,正正好现在我们七个人!”
木质结构的屋顶吊着一只形影单只的电灯泡,裸露的蓝红电线纠缠在一起,破损处铜线外漏,电路老化下接触不稳,只能发出黯淡的光线,不过这种亮度足以投下一片阴影,三人的影子在地面交织,分不清谁是谁。
最右侧的影子一动,林祝夏找了张长凳坐下,混不在乎地问:“那他们人呢?”
“那两人不信邪,非说是恶搞综艺,我们是骗他们的NPC,一块跑了出去,曾思衡和一诚怕那两个人出事,出门去找他们了,我留在家里,以防万一他们回来。”顾时茂一边急得不行,一边见自家师弟累到坐下,宛若乖巧女仆,走到桌旁去给人倒水,亲自端到林祝夏身侧的小桌上。
面对遵时,他又担忧问道,“这都一个小时了,他们四个人还没回来,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出事?”
“不出事才怪,你永远劝不住一个作死的人啊。”林祝夏说得事不关己,又似是感慨,被口罩遮住的脸似笑非笑。
闻言,遵时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看向正低着头的某人,刚要说话,他耳尖突然一动:“不用去找了,有人回来了。”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开门的瞬间,一诚急急冲进屋内,看到遵时,一脸欣喜道:“遵时部长您居然来了!那个主播死了,快去救曾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