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没再出现什么岔子，林析拍了拍手指上黏到的一点泥土。
随着一株一株的灵草被收进乾坤袋中，手上的书简也越来越薄，渐渐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白帝蓟。
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九婴洞府中的有没有重新长出来。
她循着幻境中的记忆成功找到了洞府的入口。
蛛丝取代了结界的位置，将洞府门口保护得严实，周遭的灵草由于缺少灵气的滋养，耷拉着黄褐色的叶子，透出一股破败之气。
林析捏了法诀，将蛛网燎了个干净。
寂静的洞府中回荡着林析的脚步声，她放眼望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包含着一段过往，但它们却像一缕无法握住的云烟，孤零零地在这世间飘零，无端显出几分寂寥。
她摇了摇头，没有白渐离在身旁，她都开始有些多愁善感了。
渡过有些错接的索桥，林析有些犹豫，那个被心魔寄生的弟子就在不远处的那间屋子里，虽然是幻境里面的，但是那里一定会有一具他的尸、体......
她倒不是害怕尸、体，只是对那双赤红的眼睛有些惊惧。
林析为自己打了打气，推开了那扇门。
却并不是想象中的恐怖场景，而是两个熟人。
林新气息绵长，平躺在清漓仙君的腿上。
“你来了？”
“师尊？”
“她实在闹得厉害，我只能给她喝了一点乖乖的东西。”
林析一惊，红色的灵力探了上去，清漓仙君并未阻止，脸上挂着淡笑，只静静地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林新。
好在只是舒缓药剂，另加了一点安眠成分，林析舒了一口气。
“照顾好她，我先走了。”清漓仙君小心翼翼地将林新放在法衣上。
“师尊，这里是秘境......”
“不碍事。”清漓仙君站起身来，继续道：“此间事毕，你且回来一趟，有一件事还得交由你去做。”
“什么事？”
清漓仙君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多言，只叮嘱道：“虽是低阶秘境，但人心繁杂，不得不防，多加注意。”
林析躬身作揖，目送人走了出去。
她拧了拧眉头，又来了，清漓仙君身上那股怪异的感觉。
到底是为什么呢？
但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给林新下了一道防护结界后，朝九婴指给段千灵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遍地的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林析抬头看着笼罩在这方寸之地上的天，低沉且灰蒙蒙的，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突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自脚下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缠着她的靴子。
一片枯黄中，一抹翠绿点缀期间，分叉的小舌“嘶嘶”地吐出来，高高扬起的脸蛋，黑豆子般的圆眼一错不错地盯着林析。
“你谁？”
“嘶嘶嘶......”
林析蹲下身子，指尖点点她不及拇指大小的圆脑袋：“你既在这里出生，那便要好好守护这里，知道吗？”
翠绿的小蛇沿着她的指尖盘桓而上，随后静静地圈在她的手腕间一动不动。
“也罢，就带你四处走走吧。”
林析小心地晃了晃手掌，心情有些好。
不过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她看着眼前光秃秃的一片，大失所望。
看来，她得跑一趟神台密林了。
传说中的妖族圣地啊......
她回到林新所在的那间屋子。
挺直的脊背对着她，看起来是清醒过来了。
林析拍了拍腕间的小蛇，示意她离开，回应她的是一阵细弱的紧绷感，她不愿意。
“啧。”她可没有养宠物的想法。
这一声把林新从修炼状态中唤醒。
她丝毫不意外看着她妹妹，跟白渐离狼狈为奸，能找过来的也只能是她。
林新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把她藏哪儿了？”
“你说谁？”
“还能有谁？”
“清漓仙君已经离开这里了。”
“啧。”
林新有些无语，就知道护着那个小妖精！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林析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她姐姐的意思，白渐离对她目的不纯。
林新看不惯这个犟种妹妹：“你别跟我说你喜欢她......什么狗屁爱情在你的性命面前一文不值！”
“什......什么喜欢！”
林析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段千灵和九婴前辈的那个吻，如果把主角换成她和白渐离......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感觉好像还有点美，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
“我们凤凰一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冤种！！！”
林析猛地抬头看向她：“姐，你知道我们是凤凰？”
林新皱眉，没好气道：“你涅槃回来之后，怎么感觉一直都傻傻的，问这种话！我能不知道吗？我跟你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你换毛期还是我用我的翎羽帮你挡着的。”
记忆不由得回到了被凤凰前辈带来的那两只小凤凰。
那是她和林新？
是了，怪不得她一开始看着这九婴洞府会觉得眼熟。
“幻境里九婴前辈的灵体......”
“这是她最后剩下来的东西，里面只有一息残魂在苟延残喘，她已经支撑了太久了，如今想必已经如愿以偿，烟消云散了。”
林析低着头，眼眶有些发烫，小蛇讨好般地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腕间的肌肤，带来一点凉意。
“唉......”林新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若真离不开那白渐离，我也不勉强，只要你能过得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再那么需要我了。你说你知道她的身份，你也知道她对你有所企图，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林新一步一步靠近她，扶住她的肩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把她交给我，好吗？”
林析不可谓不深受触动，但是她不是她的林溪。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白渐离。她纠结过，也挣扎过，但是她就是做不到放弃她，做不到任由她一介离魂在世间飘荡，最后被天道抹杀。
修仙界的岁月太过漫长，每个修士都像是一棵孤零零的白杨树，静静地看着所有的故事驶向远方，而自己只能拼命地抓住一点纷飞扬起的尘土，陷进无止境的遗憾和悔恨之中。
她害怕。
而白渐离需要她，离不了她，不管是用什么换来的的这份陪伴，她亦心满意足。
林析看着她姐姐，张了张嘴唇，她想拒绝，却不忍心告诉林新她的妹妹可能早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林新从林析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眼眸里的难过都要满溢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也好，你也好，都要向着她？”
“......”
凤凰将一切都交给白渐离，不过是希望她能充当天道针对她们姐妹俩时的保护者。
殊不知，林新本也有像她的母亲那样，丝毫不惧天道的傲气。
“罢了，你也长大了。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错，且自去争取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昏暗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突然之间“啪”地一下，离林析越来越远。
林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底弥漫着浓重的歉意。
鼻尖又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莲香，水蓝色的衣摆垂落在她身旁。
白渐离站在她身后，静默不语。
“你休息好啦？”林析转过身来，脸上又是一派轻松。
白渐离看着她强装快乐的脸，情绪上涌。
她听到了一切，明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她在身边？
难道真如林新所说......
小初在她的识海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再过几天就是星陨之日了，你等了五百年，你能不能争气一点！”
林析看着沉默的人，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手腕间的小蛇颤抖着小尾巴偷偷爬进了她的衣袖里。
“你怎么了？”
“啊......”白渐离强装淡定，半边手臂开始一寸寸僵硬：“没事，后天就要去试金石测灵根了，还是快些动身吧。”
“唉，还是没有找到白帝蓟，等我帮清漓仙君完成她的任务之后，你陪我去一趟神台密林吧。”
白渐离听不清她的安排，识海中还在持续地被小初精神污染，不经大脑的一句“好啊”就这么说了出来，等到想起来不远的几日后，便要夺舍林析了，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动摇过。
从屋子内走出来，林析看着四处尽显破败的角角落落，幻境的二十多天犹如弹指一挥间，而九婴前辈在这里住了上千年，不知飘零在外的她是否也会思念她的故土，是否会想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林析手心涌出火红的灵力，额间象征着凤凰的流纹闪烁，手心凝成一串风铃，阵阵微风拂过，叮铃作响，像老友之间的呼唤，也像极了故人的脚步声。
如果想回来看看，就吹响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