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委身于此,怕与小姐另有情恩,应也不愿见小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吧?”
兰嬷嬷猛然抬头,双目中泪花闪动,冲着孟涯求道:“都道仙家慈悲,我家小姐乃是世上一等一的良善之人,仙家今既下凡,还望救我小姐一命!”
孟涯叹了口气,他神情上并无不耐,反是有些怜悯之色,可沈念知他心冷如铁,见他此刻虽是不说,但心中必有取舍。
果不其然,又见孟涯摇了摇头,继而轻叹道:“你将我等带至此处,又如此拖延不休,看来你心中另有算计,你既要以你家小姐性命作赌,我等也不再作陪了,青蛇,我们走罢。”
沈念闻言一愣,心道你说着容易,要脱离这灵犀石的掌控却难。他皱着眉头朝孟涯使了使眼色,那人却朝他淡淡一笑。沈念虽知他是作戏,心头仍是一怔,一时也不敢另有动作,只转身护在孟涯身前。
而那老妇闻言又是面色一变,她对眼前二人忌惮颇深,便是有灵犀石傍身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在三人僵持之际,孟涯忽又开口道:“傅小姐与我有姻缘相系,她若身亡,我命中情劫消散,只得再入轮回,这于我又有甚么好处?”
听了这句话,那兰嬷嬷双眸大睁、浑身绷紧,投向孟涯的眼神中也极是不甘,可她挣扎良久,终是泄气道:“……看来真人并未说错,这世上只有你能救小姐……”
她说罢朝孟涯恭恭敬敬地揖拜道:“愚妇罪孽深重,怠慢仙人,早知有此临祸之日,也不敢求饶渴生。仙人既与我家小姐互系姻缘,今次还盼您能开恩救她一命……”
兰嬷嬷言罢,转身又在那温泉旁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连道“小姐莫怪,小姐莫怪!”,随后又自袖中取出一枚莹润玉坠,坠尾系了一截红绳,这老妇便一手捏着红绳,一手将玉坠浸入泉水之中,左右濯洗了三道。她这举动方罢,眼前白雾尽皆散去,那方温泉之中竟升起了一座白玉石台,台中打造了一方水晶床榻,隐约可见其上躺着一位窈窕女子。
老妇紧攥着玉坠,转身朝孟涯言道:“小姐便在眼前,还请仙人随我而来。”
孟涯比了比手,叫老妇先请,自己又回身去捏沈念的手腕,二人相触之时,他才发觉沈念手心一片冰凉。孟涯垂眸看了他一眼,拽着此人往前行去,将要迈进那泉水之时,沈念却忽的挣扎起来,冲着孟涯急呼道:“这泉水太烫了,我不去!”
孟涯回头看他:“你几时怕起这个来了?”
沈念低垂着头,也不回话。
“青蛇,切莫任性。”孟涯目光一沉,冷声道。
沈念身子一抖,心中惧意上涌,却还是强忍着不答话。孟涯见状跨前一步,低下头贴着沈念的耳侧威吓道:“青蛇。”
“……我不想救她,我不要救她!”
孟涯眸光一闪,语气却不复适才严厉:“没有她,也有其他人,这不过是一场劫难,一次试炼。”
沈念猛地抬起头来,他双目通红,咬着牙恶狠狠道:“我不管,你既不与我亲近,也休想与其他人亲近,我管你甚么姻缘不姻缘!”
听闻此言,孟涯反是笑出了声:“青蛇,你与那位傅小姐,于我而言,并无二样。”
沈念闻言一怔,而孟涯亦俯身说道:“她今日若死,我又得轮回一场,难道——你能舍得了萧镇?况且……”
孟涯的声音愈发低沉:“情劫也是劫难,他二人又怎会有好结果?”
沈念双眸猛一睁大,他起先不信,但看孟涯神色不似作假,心中又惊又喜,暗忖道:对啊,天霖是下凡渡劫来的,既是情劫,那他二人的姻缘又怎会顺遂?怪道他先前说这情劫在十年之后……不对、不对!仲亭毕竟是君子,若是如今与我相好了,又怎会在十年后舍我而去?
沈念想到这处,心中好似燃起把火,他目光灼灼,先于孟涯一步淌进了泉中,又拉过孟涯的手急匆匆道:“既是如此,咱们快去救傅小姐罢!”
孟涯由他拉着,二人淌过泉水往前走去,他静静望着沈念的背影,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不知那兰嬷嬷使了甚么法子,竟真将隐月洞的寒潭变作了温泉。沈念没走上几步,便觉膝下灼热无比,他心痛自己的住处叫人这般糟践,愈走愈气,待行至兰嬷嬷跟前便破口骂道:“你这老货,占了我的洞府不说,竟还糟蹋了我的寒潭!”
兰嬷嬷闻言面色一变,她仔细打量了沈念一番,面上忽显鄙夷之色,正欲与其辩吵,又见着眼前二人手牵着手,那孟涯站在他身后,面上似有不快。
兰嬷嬷当他二人关系匪浅,也只好吞了骂语,赔罪几句,正欲向孟涯进言,却又叫沈念怒冲冲打断道:“我的小妖呢!我这洞府中本有许多看守的小妖,还有一位灰兔儿军师,怎么都不见了踪影?”
“愚妇来时,这洞府便是如今模样,未曾见着甚么小妖。”
兰嬷嬷的面色甚是古怪,沈念见了只当她心中有鬼,料定是她杀了小妖、占了洞府,他心中气极,一把甩开孟涯的手,朝兰嬷嬷骂道:“你家小姐的命重要,我手下小妖的命便不重要?你今日不说清楚,我便叫傅小姐给他们陪葬!”
兰嬷嬷嘴角一抽,见孟涯在一旁袖手旁观,全无上前劝说的打算,她只得不甘不愿道:“真人引我来时,只说这处是他的洞府,我若知晓这是妖物藏身之处,又哪会将我家小姐带于此地?”
“真人,甚么真人?”沈念追问道。
老妇略显犹豫,但思及小姐生命垂危,终是无奈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家小姐是至阴之体,从小便招惹邪祟,自幼时起常无端发热、染病在身,老爷夫人请了许多大夫都无济于事。愚妇我略通阴阳,又承了老爷的救命之恩留在府中,见小姐这般,便请命伴她身侧,总算为她挡了几次灾祸。只是愚妇本事不大,虽能卜算几卦,暂保小姐性命,却不可违改其命格,我早已算出,小姐她……桃李之年,必有死劫。”
“我同老爷禀明因果,他在数年间也寻了不少法师道士为小姐诊看,那些无本事的,不是丢了性命便是痴了癫了,有些本事的,来见了我家小姐一眼,便摇头离去。待到小姐十六时,距离死期不到四年,却还是无高人相救,便在老爷夫人心死之际,太师府门外却来了一位仪表堂堂的道长。”
沈念想起了那鲤精之言,疑声道:“是道士,不是和尚?”
“是道士,这愚妇怎会记错?那道士见了我家老爷,却是甚么都不说,只是大笑贺喜。老爷不解相问‘何喜之有?’,那和尚便道‘我贺太师天降贵女,家族福荫数代不绝!’”
“老爷起初不信,但这道士却将小姐的生辰年月、病情症状说得一清二楚,所卜卦象更比愚妇所占更为精准。这些说罢,他又道小姐命数是‘姻缘巧补乾坤判’‘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言小姐于双十年华确有一劫,但此劫并非命里所带,而是沾染了他人因果,只要与此人相遇,自万劫可解。”
沈念听至此处,撇着嘴睨了孟涯一眼,见那人仍旧云淡风轻,也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朝兰嬷嬷讽道:“遇到了又怎样,你家小姐如今不也是性命垂危?可见这甚么天定姻缘都是狗屁,算不得准!”
兰嬷嬷面上一僵,她抬起头定定望着孟涯,忽而开口道:“……不,天道就是天道,我当自己能为小姐改命,却还是……”
“那道长说得轻巧,但等老爷问及小姐何时何地才可碰着那位命定之人,道长却只说了一个字——‘等’。可是等……能等到几时?两年之后,小姐身子愈发孱弱,平日多是昏睡不醒。而同年,皇帝又命太子南迁,老爷既是太子一派,也只得抛家远走。这般一来,小姐无人可庇佑,岂非愈加危险?老奴守了小姐多年,她便是我的眼珠子、我的心头肉,便是舍了老奴这条老命,也要叫小姐平平安安地活过一生。”
兰嬷嬷面有动容,她垂眸看了一眼水晶床上的傅希音,又接道:“老爷南下之前,便欲将家中女眷迁往漳邺,那时偏府还未开建,我便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老奴那时只想着,小姐成日里卧病在床,哪有机缘能遇得命定之人?若只听那道士片语只言,怕是自等死路……小姐的命只剩两年,时间……已然不够了。”
“也是因此,愚妇向老爷另献了一个法子。”
听了半晌,孟涯才开口道:“以毒攻毒,以阴克阴。这偏府后院阴气极重,一是地势奇特,二是后院中藏着一只剥皮害命的鲤妖,有了这二者,你便可借府内阴气压制住傅小姐身上的阴煞,只要她长居于此,性命自然无忧。至于院中那些无辜下人,死了还可再换一批,你又怎会在意?”
兰嬷嬷猛一抬眸,语气狠厉道:“在京城时,我便用锁魂囊捉了许多冤死鬼,将其佩于小姐腰侧,有了这些阴物压制,她已然好转许多!小姐长这么大,唯有那几日笑得多些……可那些冤鬼戾气太轻、效用太弱,只可勉强用上几日,若要小姐安康,则需更多新死的冤魂。这些下人多是孤苦之人,来这世间本就是还债受难,既是如此,为何不叫他们早些死去,也好早日转世投胎?”
她这歪理邪说惹得沈念甚为不适,他虽不是甚么一心向善的修行者,可在山中多年,亦是从未害过人命。如今瞧着这老妇狰狞的面容,沈念又忽的想起另一人来,那人也曾与他辩吵,说甚么“人能吃虎,为何虎不能吃人?”
这两者一人一妖,一个年老衰败、一个年轻貌美,明明毫无相似之处,可在沈念眼中,却又叠作了同一人……沈念眉心微皱,一番联想下来,总觉这二者之间另有甚么渊源。
他甩了甩头,侧身去看孟涯,可这人仍是甚么反应都没有,等着老妇大话说尽,他才开口道:“你这法子虽违常理,倒也有用。”
沈念闻之一惊,不敢相信这是孟涯会说出口的话,好在随后那人便接道:“可惜你只顾了眼前,却不曾多作远虑。你在府门前布下两座镇器,是为了将阴气圈在府内,也免了其他阴邪擅自闯入,破了你的阵法,只可惜,你护住了偏府,却不曾想到那暗河中的鲤妖竟会叫人给杀了。”
“鲤妖为了引我前去,刻意在那尸首体内埋下鱼鳞,又将府中内侍的布鞋穿在了女尸脚下,甚至为了惹人注目,还设计让那尸首自行走动,却不想半途教你先发觉了。你虽清理了路上痕迹,可一来肉眼凡胎,二来要看护小姐,那女尸身上的线索反倒教你忽略了,到底还是引了我等前去暗河。”
“那这鲤妖一死,府内格局瞬时瓦解,而小姐体内的阴煞压抑许久,这回竟欲破体而出,你借灵犀石将她运送至此处,是为了暂压阴煞。”
听他猜中十之八九,兰嬷嬷便似败下场来,她虚靠在水晶床边,无力地应道:“上仙说得是,此法已败,是老奴没用……老奴只求你能救救小姐。”
孟涯闻言未回,却是另问了一句:“这灵犀石,是那道长给你的?”
兰嬷嬷虚虚颔首:“这洞府亦是道长领我来此,他道若有一日小姐有难,可将其暂领此处。”
孟涯面色一改,忽而笑道:“我明白了……兰嬷嬷,可怜你舍近求远,空忙一场,却不知那救小姐的法器便在你的手中。”
“……甚么?”
孟涯上前一步,俯身看向床上那安眠之人,只见这傅小姐美目闭阖、双颊含春,一副娴静入睡之姿,全然不似将死之态。孟涯只看了一眼,便伸出手在傅小姐面上一碰,他动作颇快,那兰嬷嬷也来不及制止,刚要护在小姐身前,便见孟涯收回了手。他看着眼前老妇,平静开口道:“她身上冰寒,看来这温泉也护不住几时了,兰嬷嬷,还不快将玉坠交出来。”
兰嬷嬷虽是不解,可此时也不待犹豫,只好自袖中将那玉石取出,奉至孟涯身前,而那人却未接过,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便道:“好好的一块儿仙石,偏教你染了血气。你孽债太过,已污神器,你若不死,此石无用,小姐必殒。”
他这话说得突然,兰嬷嬷乍一听得,便愣在原地。
孟涯见状又笑:“一命换一命,自古以来最是公平。”
兰嬷嬷双唇发颤,抬起老脸望向孟涯:“上仙可是诓我去死?”
“非也,那道长将灵犀石交给你,必也同你交代过,等小姐来了漳邺,便得将这玉坠交予她手。可是你——兰嬷嬷,你为何不给呢?宝物宝物,谁到想要,你对小姐爱护之意不假,可心中果真没有私吞宝物之心?”
兰嬷嬷面色惨白,垂下头良久未答,再抬头时却已一脸平静,她看着孟涯,说出最后一问:“上仙,老奴可否再问上一句,这玉石虽有变幻乾坤之力,却无起死回生之能,它如何能救得小姐?”
“你可知此玉何名?”孟涯背过手去,缓缓答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