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恩斯?”
想来不论在哪个世界,休假期间听到上级的名字都不是件利好身心健康的事。克利弗德发间的触须下意识地向上翘起,差点顶翻那顶比军帽轻得多的休闲帽。
“抱歉,是我大惊小怪。”错愕稍纵即逝,克利弗德嘴角重又浮上温和的浅笑,“怎么说?你想再了解哪一方面?”
“方方面面。”他说的全是废话,我也恰好懂得一点“礼尚往来”,索性胡乱牵扯,“都是普拉特,他和奥兰多的雌君来自同一个家族,感觉至少比梅里森诺们亲切一点。”
听到“梅里森诺”,克利弗德活像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被塞夫蕈螯兽包围了,露出既厌烦又忌惮的表情。
和大多数蕈螯兽一样,塞夫种身负剧毒。当然,对高等雌虫来说,这种毒素的烈性不高,算不上见血封喉,却有强致幻效果。若不及时注射解毒剂,轻则出糗,重则痴呆。
正因此,赛夫种打赢一众高危高致死蕈螯兽,名列星网评选十大臭名昭著蕈螯兽之首。
不过,这种特性并未让虫见赛夫蕈螯兽而色变,反而刺激了相当一批极具冒险精神的先(shen)行(jing)者(bing)。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除去司空见惯的种等霸凌,一些极端军雌甚至以此取乐。
看来活得太肆意也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
“以我的身份,当然不该这样说……”斟酌片刻后,不该这样说的克利弗德还是委婉道,“可长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亲切的军雌呢。”
“哈……”
咳,抱歉,有点太好笑了。
我无语失笑,一时间吐槽之心大涨,真的很想嘴欠反问他:既然如此,那么他和撒迪厄斯也都是板上钉钉的刻薄卑鄙了?
看破不点破,谈话仍在说笑的范畴内。我压下嘴角,只等着克利弗德继续说。
以我们的关系——至少是表面和谐的亲戚关系,这种话算不上挑衅,但也会拖慢我们谈话的进度。我现在是个实用主义者,对没有效率的事深恶痛绝。
见我没有说话的想法,克利弗德便说下去:“你看过他的资料了吧?嗯,我知道你总是这样细心——他和大多数甲虫种一样高大;数字不总是那么直观,厄恩斯比你的护卫雌……”
我们两个的视线一齐落在穆庆身上。这倒霉孩子致力于维系吃货人设,正忙里偷闲地吃小饼干。他茫然一瞬,咽下嘴巴里的食物,勉强绷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一连串反应过于自然,我都不知道这个蠢是装的还是演的。
我记不太清原作中的穆庆是否也有类似的表现,不过利用空白的记忆骗取信任与情报是一种简单易行的方法,而这方法的成功与否又极大地依托于被欺诈者的智力水平与心软程度。
而老梅里森诺剥夺了穆庆的S级雄虫身份后,他也失去了这一身份带来的优待与宽容。
这正是老梅里森诺想要的。固然,小梅里森诺这个不大聪明的先知没能完全将S级雄虫带来的利害关系剖析清楚。但对于老梅里森诺来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需要的,以及自己不需要的。
对他来说,穆庆和我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具备更高级的生理特性。
因此,穆庆被摘除了包括尾钩在内雄虫第二性征,除去体内两套完整的生育器官,他从外观上是标准的护卫雌。
作为护卫雌的穆庆露出标准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乖巧地往我身后躲了下。
克利弗德能否领会这层深意取决于他是否有幸进入游戏二周目,而他那原本算得上优容的余裕垮下来的样子,却是被我尽收眼底。
他意识到什么,又皱起眉头,言辞间带出些许恼火。
“他并不称职。”克利弗德毛遂自荐,“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这期间充当你的护卫雌。”
等一下,我知道我最近记性有点差,但之前朱利安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他当然不可能主动请缨来护卫我,不然真不知道谁来护卫谁——我是指对穆庆同学的专业素质提出质疑,再因梅里森诺对我的忽视而表达愤怒这方面。
“这不重要,我也不准备抢走素未谋面的厄恩斯先生的得力副手。”我懒得解释,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他早就是个面子货了,在莱布尔姆上难道还要我指望他来保护我吗?不要想转移话题——”
我话未说完,发泄过烦躁后回笼的理智开始报警,一抬眼,正对上克利弗德那不知道该算作什么情绪,总之稍显怪异的视线。
哦呵,不好意思。在被梅里森诺的三个精神病精神霸凌之前,我一向性格平和、心态平稳,说好听的叫镇定自若,说难听的叫没精打采;更是没和谁吵过架斗过嘴,整一只喂了药的猫,只管撸,挠人都没爪子,咬人也是没力气咬的。
和之前的我一比,我现在都快狂犬病发作了!
我暂且将克利弗德的惊讶归结于强烈对比带来的不适应。
我清了清嗓子:“抱歉,我心情有些差……”
几乎是同时,克利弗德说:“我没想到你还愿意相信我……”
疑似鸡同鸭讲,我们各说一半后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面面相觑。
我真的很想问他究竟为何产生这样的误解,但既然这误解有利于我,那索性就忍一忍吧。
我可真是天选忍人。
我改口:“在这里不相信你,还能信谁?”
克利弗德反驳:“为什么要道歉?是我惹你生气了,我道歉才对。”
?
我服气。
这情景挺搞笑的,所以我笑笑。
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好了,不要继续浪费时间演情景喜剧了。我相信你能够保障我在这里的安全,让我的护卫雌毫无用武之地,你也用不着这样感动——我和撒迪厄斯确实有些不愉快,但不论如何,我们身上都流着相似的血。”
这是撒迪厄斯有信心利用我的一切基础,这是我这辈子也逃不掉的血缘后盾。
克利弗德顺利识别关键词:“是的,我知道。我只是很高兴你还能把我看做一个值得亲近的……兄长,而非一个居心叵测的政客。”
他可疑地停顿,在定义我和他间的关系上犹豫一瞬,最终选择了亲缘关系。
虽然我很确定我自己是没和克利弗德搞过任何暧昧的,但我并不能保证撒迪厄斯应允了他些什么,以至于他显出这种架势来。
哦,抱歉,这话说得没有前因后果,我是不是又遗漏了一些细节?一些会让现代人以各种情绪直呼变态的细节。
比如说,乱//伦在这里是很常见的。
大梅里森诺和小梅里森诺的雄父,费里德里希,不仅同样是梅里森诺,也是德尔朗·梅里森诺的亲生弟弟。
我很难说追求纯血对这些高等虫族的脑子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也没什么兴趣研究近亲婚姻对虫族社会的或消极或积极作用,但事情就是这样,纯化血统是一种提升基因等级的执念,也像是一种基础保底,相近的血缘似乎更加有助于维持后代的基因稳定性。
对于瓦尔伦特来说,对于这种只剩下我一个高等雄虫的高等家族守门员来说,从我这里获取一个同样是高等雄虫、姓氏同样为瓦尔伦特的子嗣,是件合理的事。
不必有什么名义上婚姻的纠葛,只是睡一觉或睡几觉的事,一般来说,雄虫的雌君也不会残忍地拒绝这种事——
诶,不对哦。好像没听德伦沃斯说过前世的辛德在婚后与克利弗德有什么额外的联系。一周目辛德虽长住蔓缇斯,但也没有一宅宅五年,他还是去过其他星球的,时间上讲肯定也足够发生些什么。
这么一想,小梅里森诺怪护食的……
打住。我提醒自己,我的思维过于活跃了。
越来越难以集中的注意力,时不时突兀又顺理成章的混乱想法……显而易见,某个熟悉的老朋友又找上来了。这不是什么好事,而我无能为力,只能祈祷它慢些来。
“是啊,你自己都这样说了,所以就不能坦诚些吗?”
“坦诚?”
“这里不是普拉特的星间港,我问的也不是军事机密……”
叹了口气,我撇撇嘴,附赠一个因为刻意而翻得不那么利落的白眼。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已经在加急训练如何把嫌弃表现得精致又动人——啊不,动虫了。你看,连放松休息的时间我都不忘实操练习呢。
至于这种练习的原因……唉,今时不同往日,要想当个能招蜂舞蝶的社交能手,暗搓搓给老梅里森诺添堵下套,我也得掌握基本的职业素养啊。
不然,指望这帮军雌都有着比红皮裸//鼠还坦诚的纯情,递个眼神就会想入非非,行动力强到肝脑涂地吗?
那我直接吊死算了。
“我都亲自问你了,还连点内幕消息都不肯告诉我吗?”我拖长尾音,“还是说,你的长官不允许你说?”
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克利弗德移开了视线,不肯与我对视。
哦,一个心虚的表现,还是我撒娇得过于僵硬导致的事故?
练习中的交互不值得我勉强自己滥用外挂,克利弗德也比埃莱奥·劳赫特更加内敛,情绪的波动幅度都比不上水黾划行过的湖面,不在我的被动感知范围内。
我只好使用最为原始的观察法,以此锻炼自己解读表情的能力。
仰赖他在软叶星与第一军团中锻炼出的情商,克利弗德很快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当。为了遮掩这点,他重新看向我的时候,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
“请,咳,好了,我才该拜托你别这样做。”他磕绊一下,便又清了次嗓子,“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好好告诉你。”
废话了这么多,现在让我们把尴尬都扔到一边,反正我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了。
“我只问两件事——首先,厄恩斯的监控值是多少?”我竖起食指,“它在正常范围内吗?”
固然,短时间内我接触了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神经病,充分见识了物种多样性,脱敏的同时开发了“见招拆招:LV1”的沟通能力。可作为一个自认为正常的家伙,我多少还是希望身边能有点脑子正常的家伙。
最起码——唉,我真不想再一再二提起他,可纵观这几月遭遇,我竟然找不到再一个恰当的类比对象——最起码也要是老梅里森诺那种目的明确单纯、逻辑也多少还能理清的家伙,
不然本书就该另起一行,更名为《逃离疯虫院》了,哈哈。
克利弗德显然知道我因何有此一问,他点头:“不要担心,不像那个被宠坏的巨婴,厄恩斯情绪很稳定。越边缘的星系,高等军团的名头便越没有用处,他在这段时间已经锻炼出了足够的理智。”
意思就是说之前不稳定,但是现在还凑合。
再考虑到雌性甲虫没有食用雄性甲虫的癖好,我多半不用担心会被啃上一口。
而且第一军团总比第三军团要更家大业大些,就算真的被啃,说不准也能给我补个心心念念的铁肩膀呢?
我点头,收敛思绪:“第二件事……”
“你们到底觉得,我有怎样的利用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