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先知的本事,可那些预先知晓的事件并没有丰富他的阅历,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求救,会下意识地寻求帮助……”
“这样的重生者,才会被认为好接近、可以蛊惑吧?”
不然一个为了小梅里森诺赴汤蹈火、献血献身的恋爱脑,谁犯神经病来试探这种程度的脑残?真到了那个地步,让一个梅里森诺背叛第三军团反而会是更容易的选项。
疲劳从未远离,我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瞥了眼他的口袋,耸耸肩。
“或许您愿意也给我一根烟,让我能更清醒地和您交谈,梅里森诺少将?”
大梅里森诺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许了,从他的口袋里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
我前世吸二手烟经验丰富,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吸烟,理所当然地先把自己呛得咳嗽,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好极了,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效果强而有力,短时间内我是完全清醒了。
我把烟在墙上摁灭——别担心,这种星舰的建筑材料不可能被区区烟头的温度烫伤——继续同大梅里森诺说明自己的想法:“我承认我有私心,少将,营造出一种亟待拯救的假象多少会让那些潜在试探者们的手段温和些,不至于把我绑走后就直接丢进审讯室,这多是一件好事!”
大梅里森诺那不知道存在与否的羞耻心被我点燃了,他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触须和军帽挑起踢踏舞,嘴巴张开又闭上,假装自己是个鼓掌的看客。
几经斟酌,大梅里森诺最终说:“……事情不会坏到那一步,梅里森诺会保护你的安全。”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
“您信吗,少将?”
我倒也不准备得到什么答案,转而问他:“您还有别的要说教的吗?如果没有,请允许我回去好好睡一觉,长官。”
大梅里森诺沉思片刻,稍显迟疑地开口。
“你是预先准备好了这样的说辞,还是……”
这是一个“你是真疯了还是计划好了”的委婉提问。
我叹了口气。
“这又不重要。”我说,“我能自圆其说,不耽误计划还能取信于您……结果大于一切,不论临场发挥还是筹谋已久,都没有差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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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那烟劲太大,又冲得很,我不出意外地梦到了这一幕。
梦是美化一切又扭曲一切的神奇存在,它不会忠实地1:1复现我的所见所闻,这个蹩脚的三流编剧将它改写成了包含类似情节的小故事。
这给唯二的观影者相对优秀的体验,即使是我这种已经亲历过原版的家伙,也不会觉得很乏味。
一幕看完,“勇者”和“魔王”都消失在原地,只剩下我和德伦沃斯坐在座位上。
“客观来说,我确实有失冷静。那个时候多忍一下,或许情况会更好……”
我向后靠在椅子上,它在我的幻想中变得舒适柔软,最终变成一张堆满柔软织物与枕头的床。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就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会吸取这次教训。”
反思是宝贵的能力,留给我犯错的机会很少,我不能保证自己如机械般稳定,我只能尽力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德伦沃斯在我的身旁当一个安静的听客,并不发表意见。
我们已经开发出了“梦境聊天室”这一功能,可以便利地进行隐秘沟通。
我说完了我想说的话,发现德伦沃斯还坐在他的位置上,又坐起来,拉着他的衣服把他也扯到床上来。
“我说完了。”我说,“关于昨天我们聊的问题……今天的会议已经确定了演习要围剿星盗,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我……”德伦沃斯沉默后开口,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变得坚定,“我明白了一件事,阁下,我留在您身边带给您的便利远远不如我带给您的困扰——我应该离开,阁下。”
“不,如果我想要对您有所帮助,我就必须离开。”
我躺在床上,随手将剧院的天花板换成漫天星空。在想象的精神世界中,这只是最基础的把戏。
我转过头,德伦沃斯看着我。我们的想象不足以在梦中勾勒出彼此清晰的容貌,所有的一切都朦胧地笼上一层光。他张开胳膊,虫翅在身后展开,正好可以在我拥抱他的时候裹住我。
我信口胡诌着概率:“这要比你去军校难得多——联合军演确实是个好机会,但你还是会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死在路上,而就算能离开也百分之百会被梅里森诺明里暗里地追杀,活要见虫,死要见尸……”
我们讨论过这个话题,在梦里,很多次。天真的话题,天真的妄想,又荒唐又不可思议,考验着彼此的信任又让人不由得憧憬。
在护卫犬被迫下岗,又无证伪装抚慰犬的当下,德伦沃斯认为他已经无法通过正常的手段来帮助我。能打破梅里森诺强权桎梏的也只有强权,而他试图去找到这份强权。
我知道,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德伦沃斯应该离开我,以免他心中压抑、大恩成仇。可面对他的提议,我还是不由得感叹这想法的荒唐。我的理智稍一思考就嘲笑起彼此的幼稚:要用谁的强权来压制梅里森诺的强权?其他高等军团的吗?
我们没有谈判的筹码,我们缺乏坐上牌桌的基础底气,就算用重生的秘密孤注一掷,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遇到另一个梅里森诺,再被吃干扒净、重蹈覆辙。
德伦沃斯提出过许多可行性微乎其微的方法,又被我一一否决,而星盗的出现最终提醒了他,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
我都不好意思复述他的想法,那实在是天真得可爱可怜:有作为军团黑手套存在的星盗,也当然有逍遥法外,近乎游侠浪客一般的星盗。德伦沃斯试图成为这样的星盗,届时他或许能把我也从梅里森诺的塔中偷出来。
一个危险的计划,一个荒唐的计划,一个无法评价的计划。
这太难了,太难了。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这太……它和“切实可行”间的距离就像我和神笔马良的差异——神笔马良的画能变虚为实,而我画的也能算个东西。
德伦沃斯没有让我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您肯定会无数次听到我的死讯,或许是梅里森诺们转述的,或许是光脑上新闻里的,但不论哪一种,它们都是假的。”
“我会活下来,我会带您离开。”
连份预案都没有,他就这样说服了我,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可能是因为,不论如何,抛去理智,抛去理性,抛去逻辑,我也确实是个还会妄想有谁会像睡前故事里的勇者一样神兵天降,带我逃离这里的蠢货吧。
真是不像话。
真是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