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不断肆虐,众人耳边充斥着鸟妖痛苦的哀嚎。
满城灰烬纷飞,占据江描青身体的城主在眼前的余烬中淡淡扫了一眼,神色漠然。她仰头看向天空,炽烈如太阳的巨大火球正缓缓下沉,带着毁天灭地的极强压迫感,仿佛天上的太阳正在坠落,光是开头那一批火流星就已经让许多鲜活的生命消失,若是这团火球落下,恐怕整个凤鸣城都会就此消失。
“城主,救救我们吧!”
身上燃着烈焰的鸟妖哭喊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扑过来,俨然把他们当成了救命稻草,被烧得焦黑的手指刚摸到屏障就化为齑粉。
站在屏障边缘的李风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手伸出一半停在半空,眼底闪过一抹于心不忍,这些妖很多都是无妄之灾,他看向满眼只有癫狂的红衣女子,心里歹毒地想,天道可千万不要让她成功啊,天火要烧就烧她一个人吧。
江序白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盯着城主,若有所思,系统曾经说过,妖魂骨是上古神兽遗骸,按理来说也沾了不少神性,就算经过了千万年的岁月洗涤,也不可能是如今这副残暴不仁,漠视生命的样子。
传闻当年凤凰涅槃的契机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拯救万千无辜生灵,天火降下时,它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挺身而出,竭尽全力抵挡,即使身体被烈焰灼伤也毫不退却,正是这种舍己为人的意志让它获得了万物生灵的托举,向死而生,超脱尘世禁锢,浴火飞升成神。
如今天火再度重临,却是哀鸣遍野,妖不聊生。
天上的火团又近了一点,烈火炎炎,身处屏障内的众人感觉身体里的水分正在疾速蒸发。
“热死了热死了。”李风远胡乱在屏障内扔下几个降温降水的术法,也不管有没有用,小小一方天地,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众人身上一会湿一会干,汗津津的如同刚才水里捞出来,被折磨得够呛。
前头倒是有用,不过随着温度升高,原本冰冷的水刚落下就变得热烫,迎头盖脸泼来,脸都快被烫成猴屁股,谢齐抹了一把红彤彤的脸,按住了李风远施法的手,“好兄弟,够了够了,保存灵力。”
李风远感动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道友这么关心自己,他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没事,不用担心我,我灵力还能坚持一会,不会让大家被热死的。”说着又要施法。
谢齐眼神复杂,死死按住他的手没敢松开,缓缓道:“还是别了,水很烫。”
一心只想着浇别人,没浇过自己的李风远:“……”
柳渊和辛咨沉重点头。
李风远看着三个红着脸的落汤鸡小伙伴,又看向角落里被面具大佬保护起来逃过一劫小脸煞白的江序白,才意识到原来三个小伙伴的脸色不是被天火烧热的,而是他泼的水。
李风远闹了个大红脸,“你们怎么不早点说。”
谢齐:“我们也没想到你这么舍己为人,没舍得给自己身上来一点。”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温度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柳渊略带疑惑道。
李风远感受了一下,惊奇道:“还真是。”
虽然还是很热,但是那种连骨头都泛着灼意的感觉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齐皱着眉。
众人疑惑之时,角落的江序白额间滴下冷汗,体内的热意翻涌,令他痛哼出声,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宿溪亭目光一滞,伸手扶住他,猛然惊觉青年的体温高得离谱。
突然间,他想起来了什么,立刻撤去江序白身上的禁制,先前李风远到处泼开水时,他担心身体不好的江序白被波及到就在他身上设了一道保护的禁制。
果然禁制一消失,江序白脸色瞬间变得红润几分,体温也降了下来。
宿溪亭拧着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江序白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注意男人的异样,他抬眼看向天上的烈焰,轻声说道:“天火流星有审判之意,既是审判,那就有个轻重缓急,是非对错,正是因为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抵抗,才让天道误以为我们也是被审判的罪人之一,面对的反噬越严重。”
“怪不得那位城主一动不动,一副坐着等死的认命样子。”李风远小声道。
“不对啊,那那些鸟妖是为什么?它们明明一点反抗都没有,结果还是被烧死了。”
“幻象破灭而已。”宿溪亭难得开口说话。
几人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都与鸟妖打过交道,从言行举止上看,它们和真的妖没什么区别。修真世界,幻象万千,哪怕道行再高深,只要是捏造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露出破绽,然而他们在城里这么多天,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江序白点头,顺着宿溪亭的的话往下补充:“准确地来说,我怀疑是有人将千年前凤鸣城的真实生活的一幕照搬过来,伪装成现在的样子。”
“那这么说,千年之前,凤鸣城真的被天火灭城了吗?”李风远问。
说话间,几人各自撤去周身的屏障结界,完全置身于火海之中,橙红的火焰不断撩过皮肤,却没有一丝灼烧感,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江序白:“我觉得恰恰相反,千年之前凤鸣城在凤凰的庇护下毫发无损,凤凰涅槃成神的故事自古流传至今,更是佐证了几分真实性,我们虽然从未真正见过凤凰神兽,但修真界这么多位列仙班的飞升修士大能无一人否认过。我们眼前正在被焚毁的凤鸣城正是因为与曾经发生过的事件不符,假不能乱真,可以说,天火流星焚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无辜鸟妖,而是刻意这场虚假幻象的制造者。”
“大胆一点说,可能连天火流星都是假的。”江序白说完目光直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城主。
女子眼神冰冷,漆黑眼眸被血色覆盖,泛着妖异的红光,神色由一开始的平静逐渐转为扭曲愤怒,带着谎言被人无情拆穿的怨恨。
狂风刮过,满地的灰烬乘风而起,一点一点地消散,顷刻间整座繁华的城池如同沙粒倾塌一般,显露出原本的样子,一片废墟。
断壁残垣倒映在城主的眼中,荒凉寂寥,一如当年他从沉睡中苏醒。
他原本是一个妖修,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却被宗门赶出来,一向敬爱的师尊看他的眼神充满嫌恶,同门弟子视他为洪水猛兽,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生怕沾染分毫。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有什么错,为了变强,吞噬同族又当如何?
亏得他还为此遭受打击,浑浑噩噩好几天,还不小心闯入秘境深处险些丧了命。
幸好被凤鸣城的城主救了,翩翩而来的红衣女子容貌昳丽,身份高贵,如同一束天光照亮了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为了留在凤鸣城,他伪装成人族修士,这里虽然是妖城,但意外地对人族很友好,他一步一步精心谋划,慢慢往上爬,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成功。
只要娶了城主,那他就是凤鸣城的第二个主人,隐居避世的妖城灵气充裕,灵药仙草资源丰富,他想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终有一日,要叫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跪舔在脚下磕头认错。
只差一点点,他就成功了。
偏偏是大婚当日,他吞噬城中妖族的事迹败露了。
同样的指责,同样的嫌恶,他不愿意再回想。
面对女子质问的冷漠眼神,妖修怒从心起,一直压抑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遥远天边红云浮现,成群的天火流星缓缓坠落,凤鸣城陷入慌乱,所有人都喊着天罚来了。
妖修却缓缓勾起嘴角,把这一切当成了世界对他不公的惩罚,恨他又怎么样?所有人都得死。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凤鸣,一只凤凰展翅高飞,华丽夺目的羽毛如同万丈彩霞一般在空中盛放,将坠落的天火接住。
凤凰在广袤无垠的天际之间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点,却有着无法穿透和撼动的羽翼。
妖修彻底陷入癫狂,他发疯了一般阻挠,将凤凰送给他的尾羽凝成嫉恨的箭矢射向空中,妄图拉着所有人陪葬。
重伤的凤凰反而越战越勇,在天火的重重灼烧下浴火涅槃重生。
妖修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的灵魂被反复炙烤的巨大痛楚中,凤凰替所有城民挡下了天火,独独漏了他。
妖修含恨而死,又在不知四季流转的某一天恢复浅薄的意识,他附在一截枯骨之中,记忆错乱,坚信自己是一只凤凰,借着枯骨中的灵力修炼构出一个凤鸣城,等着天火重临的那一日。
久而久之,妖修发现自己竟无法化为人身,无论怎么修炼,他始终只能凝成一只丑陋的,血红的眼珠。
潜意识告诉他,神鸟凤凰不是这样的。
然而妖修很快就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怪异,只是一副躯壳,大不了夺别人的就是。
一切走向都如同记忆中那样,在风光喜事的日子,天火流星如约而至。
然而在城中第一个鸟妖被焚烧时,尘封千年之久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妖修终于想起了一切。
“她怎么又哭又笑的,好吓人啊。”李风远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慌慌地偷瞄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城主。
“小心。”感知到城主四周流动着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息,谢齐面露警惕,沉声叮嘱其他人。
宿溪亭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在江序白前面。
下一秒,被附身的江描青背后浮空升起一只巨大的眼睛,无数血线缠在她的四肢上,如同操控傀儡的丝线。
眼珠周围密密麻麻生出细长的触肢,随着江描青的轻轻一挥手,朝着众人狠狠劈过来!